晚饭过后,国荃便陪着荷香回了山寨。荷香的窝囊气一直憋着没消。她赌气地抱着被子面对着墙,国荃抱着膀子靠着床头,看眼不理会自己的荷香:“把脸转过来。”
荷香索性缩着身子将被子蒙在头上,国荃暗自一笑:“非要我动手?好,不理我,我还是走了算了。”国荃说着佯装下床,荷香撩开被子从背后将国荃搂倒在床上,“想溜?没那么容易!”荷香说着就势跃身骑在国荃身上,把国荃给逗笑,“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荷香像降服对手似的:“说!你家的那个秋梓究竟和你怎么回事?”国荃纳闷道,“怎么突然扯到她?”
荷香说:“我看她比雅芝还强势,大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在和我说话。我看她小脸挺俊俏,你是否跟她动过手脚,她是不是你第二个九少奶奶?”
国荃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荷香嘿嘿发笑,“傻丫头,你躺下我们说话,你这架势,很容易使人想入非非。”荷香突然缓过神来,羞臊得即刻倒在国荃身边,拉起被子蒙着头。国荃说,“哎,不是审问我嘛,蒙着头干吗?”
“不问了。”
“你不问我也要说,把头露出来。”
荷香露出个脸,像只小乖猫盯着国荃。国荃说:“你能不能再调皮点?让我老人家到床底下捉你,和你玩猫捉老鼠?”
荷香说:“说吧,我听着呢。”
国荃说:“今日秋梓怎么惹到你了,我不知情。马厩找到你的那刻,我就料定是谁触碰到你的虎须。否则,无缘无故你跑去马厩做甚?我没多问,是不想坏了今天的气氛。”
荷香鄙夷道:“一个小丫鬟,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我还以为她是你二少奶呢。”国荃一言难尽道,“这姑娘护主心重,有时与我说话,也跟吃了火药似的。念其她善意所驱,况又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你说,我作为主家,怎忍与她过多计较?”
荷香愤愤道:“她说话实在太气人了。”
国荃说:“荷香,今晚我并未打算留在这里,本想明早再来。”“你是担心雅芝不开心?”
国荃说:“家宴结束时,娘悄悄对我说,你将荷香送回山寨,天若晚了就不要赶着回来了,寓意你自然明白。二喜叔说得更是直白,我不方便学他原话。”
这时,荷香瞪大了眼睛:“爹说了什么?”
国荃难为情地:“嗨,依叔的意思,你今天就算过门了。”
“我不懂。”
“你二十七了,明白吗?”
荷香问:“什么意思?”
国荃说:“让我留下陪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有些话只可意会。”
国荃的话羞得荷香又将被子蒙在头上。国荃说:“我进屋拿衣服时,雅芝对我说,难得书院放假,这段日子就让我好好陪在你的身边,她有秋梓照顾不用我担心。我不知她是否心里话,但她是这样说的。”国荃说着掀开了荷香的被子,“把脸给我露出来!”
荷香拽着被子:“说嘛,听着呢。”
国荃说:“你知道曾家规矩大,我兄弟五人,谁的妻子和孩子出了问题,全是丈夫的罪过。教育子女,孝敬老人,家庭和睦便是做妻子的首要责任。进了曾家门,孝经和家训是必须要读的。日后,你的点滴行为则体现着丈夫的教导。一旦你有了过失,我便是兄弟们的众矢之的。”
荷香点头道:“我知道,三个嫂嫂和弟妹都非常优秀,包括雅芝。”国荃说,“雅芝是水一样的个性,任凭你丢石剑斩,她依然平静流过,表面不留任何痕迹。即便受伤也会默默自愈。将心比心,我若将你娶回家冷落三年,你会如何?”
“我早走人了。”
国荃喃喃道:“雅芝其实是夹杂在你我爱情中、最无辜的受伤者。我从江西回来便到长沙读书,即便回家过年,也是独自睡在书房,她竟然为我保守着这个秘密。”
荷香说:“真是难为她了,我肯定是做不到。”
国荃说:“我知道此刻你心里很想问我什么,我来告诉你。雅芝是我孩子的母亲,已是不可分割的亲情,而你却是我心中的最爱。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亲情与我的最爱发生撞击,造成整个家庭动荡。否则,国荃便将是曾家的罪人。”
荷香看着国荃:“国荃,我答应你,一定做你的好妻子。”“好妹妹,日后遇有什么委屈你对我发泄,一切由我出面解决。”
“嗯。”
“现在告诉我,今日秋梓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气到不肯理我。”荷香低着头,“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小心眼。”
国荃说:“你不说,我会找雅芝问去。”“喂!你千万别这样,回头让雅芝误会我在背后说了她什么。我尚未过门就遭人恨,以后还怎么相处?别再问了,今日之事就当不曾发生,我已经忘了。”
国荃道:“既然你已释怀,那便就此了结。我相信,一个会跟洋人做贸易的女子,定会处理好家中的一切。更相信你侠女的心胸。你还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谁说要喝水?”
国荃说:“每到关键的时候,你不都嚷着要喝水吗?我先让你喝个够。”国荃说着要下床取水,被荷香拉住,“哎,等等。”“等什么?”
荷香羞答答地:“我,我还没正式过门,万一真的有了孩子,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国荃说:“我的爱我做主,谁看着不顺,气死他们!”国荃回身将荷香搂住二人滚在了一处……
曾麟书在书房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国潢拎着灯笼进来:“爹,您还没歇着?”曾麟书将书合上,“啊,你也赶紧回去歇吧,累一天了。”“哈,我刚到猪圈查看了一圈。我这就回去,您也别再看了。”父子俩就此各自回到卧室。
曾麟书见夫人正围着一堆信,如数家珍似的兴奋。曾麟书说,“哟,你还没睡下?”夫人乐呵一笑,“看信,看我儿子的信。”曾麟书走近坐在一旁,“你又不识字。”“不识字就不能看信了,你瞧,这些都是国藩写来的。”
曾麟书意味深长道:“国荃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江氏回话道,“管好你的学生就好,孩子们个个有了媳妇,你做公爹的就少操点心吧。”曾麟书沉默地挠了挠头。江氏说,“是我不让他回来的。他与荷香拉锯扯锯扯了十年,还不是没阻挡得住?过了年,二人就成亲了,就由他们去吧。”
曾麟书道:“你认为没什么,我不多讲。”
江氏说:“咱家国芝早年早产过一次,导致多年不孕。二十九岁,走在了难产上。荷香二十七了,女孩子这个年龄都几个孩子的娘了。唉,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曾麟书说:“你是担心荷香再大些,不好生孩子?”
江氏说:“即使现在怀上,孩子出生,她也二十八九了。女人头个孩子,年龄很关键。两人既然有这个缘,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由着他们去吧。”
曾麟书道:“你做事一贯严谨,这个事上倒很开明。”
江氏说:“那谁来偿还荷香十年的青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哪有婆婆给儿媳做嫁衣的?我不也做了?哪有儿媳不过门就见公婆的?今日不也见了?规矩都是人定的。七年前,二人就打算与家里生死决绝,一起出逃。何况孩子又不是拈花惹草。既然成全,就成全到底吧。”
曾麟书沉思片刻:“来,你想看哪封信,我念给你听。”
“不用管我,我就想看看国藩写的字。”曾麟书无奈摇头一笑。
黎明前的天空仍是一片灰暗,山林中早醒的鸟儿亦开始出窝,伸展着翅膀准备觅食。几只野兔在灰色的朦胧中莽撞跳跃。山门前火把依然通明,门房外,几个抱着枪的兄弟在来回走动,看似冻得不轻。
每日五更必醒的国荃慢慢睁开眼,又望望窗外灰暗的天,他深情地看着枕边熟睡的荷香:“小调皮,睡着的样子真乖。”
国荃为荷香掖了掖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将灯点上。他来到脸盆架前洗了把脸,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来翻去。二十多年早读的习惯,一时没书可读令他浑身无措。他无意看到一本圣经,拿起对着灯光翻了几页又将书合上。他四周巡视,突然,墙上挂着的双剑使他眼睛一亮,他悄悄取下一把开门出了屋。娴熟的剑法如道道流星在划破黎明。
熟睡的荷香懒意地翻了个身,她猛然坐起环顾四周,发现国荃不在,忙穿衣下地。门外,挥洒舞剑的国荃被一道剑光袭来,国荃一个闪身:“荷香?”“接招!”荷香不容分说便与国荃打作一处。二人边打边说,“外面冷,你起来做什么?”
“陪你玩!”
“天还未亮,回屋多睡会去。”
“那你起那么早?”
“我要读书,多年的习惯,每到五更必然醒来。”
“可这里不是书院。”
“若是在家更要早起。”
荷香说:“那是为何?”
国荃道:“起床后需要打扫整理。”
“是曾家的规矩吗?”
“是,除了生病卧床,无一例外。”
荷香说:“今日就破个例吧,外面风好大。”
“我没书可读,又怕惊扰到你,闲在屋里闷得实在发慌。”
荷香收住剑:“少爷真是好自律的人!那就让妹妹为你解个闷如何?”
“哈,如何解闷?”
“这边看来!”没等国荃反过神,只见荷香疾步冲向一棵树,照着树身踩了两下便直跃房顶,她冲着国荃做个鬼脸又回身一跃,像只翱翔的飞鹰轻盈地落在国荃身前,国荃顿时惊大了嘴巴,荷香拍着国荃的肩,“哈,好玩吗?”
“哇?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荷香不好意思道:“嗨,其实一层窗户纸而已,点破了你也可以。”国荃赞道,“啊,实在太棒了!荷香,我拜你为师,你现在教我如何?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荷香忽感自己做错了什么,忙将国荃手中的剑收回:“哥哥的剑术已是相当了得,随便玩玩也便是了。再说,你学这些又作何用?一个士子,即使身怀绝技,到头来也是无用武之地。”
国荃笑道:“有句话叫作艺不压身,丫头可曾听说?”荷香道,“少爷力图做一介文官。你见有哪个文臣,在朝堂之上与皇上玩飞檐走壁的?走吧,回屋。”荷香要拉国荃,国荃固执而不甘心地,“且慢!每当我看到高强的武艺,骨子里总有种莫名的冲动。”
荷香道:“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是家境所迫,环境造化,不跟着兄弟们摸爬滚打没有活路。快进屋,院里冷。”
国荃被荷香硬拉着进了屋。国荃仍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他捧着荷香的脸:“丫头,刚才你那一起一落,真像是书中描绘的侠女。身轻如燕,疾如闪电,仿佛世间万物对你没有障碍,真的是好神奇也。哥却从未见你演示过。”荷香甩头一笑,“嗨,这不算什么,梁上君子也会。”
国荃不依不饶地抓着荷香的肩膀:“好妹妹,教给我吧,我真的很想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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