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正在柜台里记账本,见栓仔回来:“这么快?还是不放心鱼是吧。”栓仔笑着进了厨房,正在收拾厨房的荷香见栓仔回来,“哦,快洗手吃饭吧,都等着你呢。”栓仔说,“真等着我啊,还以为你们偷吃过了呢。”荷香将盛好的饭菜端着往营业厅侧房走,“来来,一起吃。”栓仔端着菜随荷香来到侧房,荷香对算账的永安招呼道,“喂,吃了饭再写。”
永安放下账本从柜台走来,三人坐下准备就餐,突然,二喜携兄弟---春望和铁牛匆匆进了营业厅,三人见二喜突然降临,惊讶地:“爹?”“春望,铁牛?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二喜三人走到侧房,看着桌上的饭菜:“啊,这么巧,有酒吗?”
荷香问道:“爹,你们怎么突然来长沙了,是有急事吗?”
二喜神情严肃地:“大壮来信说,长毛正在向湖南地界迂回,长沙只怕不安全。我来,是要把王掌柜压我们的二十石货给结了。这一旦真乱起来,只怕我们的茶叶要鸡飞蛋打。”
栓仔吃惊道:“啊?长毛要打到长沙来?”
永安说:“王掌柜那里好像没卖出多少,五天前我才去过,他拿货单给我看,我见他卖到山西和河南,两单货加一起才五石。王掌柜说,待买主付了全款便与我们结账。”
二喜说:“卖多少算多少。最多,再给他留下个两三石,剩余的我拉回山寨,起码我们可以换粮食吃。今年的春茶,我已打算全部换粮食了。”
荷香说:“爹,快坐着,春望,铁牛,坐着。我给你们盛饭,吃了饭再说。”
……夜已降临,陈源兖一家却无一人能坐得稳。门房里,富贵心事沉重地在屋内徘徊。大儿子远谟和远济在书桌前对坐着。远济说:“哥,爹刚才都和你说了什么?”“爹让我们全都留下,等爹到任后的消息。”
远济听说爹要一人上任,深感失去靠山,忍不住地想哭:“那我们的学业呢?”远谟说,“你的功课我来辅导,我的作业寄给爹批改。”远济揉着眼道,“我不要和爹分开...”“有哥哥陪着你,担心什么?”
从出生就没娘的远济,先是跟着国藩一家,两岁又依赖在爹的怀抱,对亲情的倚重自不必说。他任性地哭喊道:“我就是不想和爹分开!”
远谟哄劝道:“哭什么,爹又不是不要我们了,爹安置好那边,很快就会接我们过去的。”
远济问:“很快是多久!”
远谟说:“别再喊了啊。被爹听到,岂不让爹走得更不放心?”
桂香和17岁的春雨对坐在床沿,春雨低头道:“爹到地方谁照顾他呢,这个家可怎么办?”桂香说,“不怕,爹既然这样决定,自有他的打算。”
陈源兖坐在书桌前,心中五味杂陈,他手拿国藩的来信,遗憾地摇头。这时桂香轻轻进来:“老爷。”岱云像是没听到桂香说话,一直在想心事。桂香走到岱云面前,见其拿着国藩的来信,难过地低下头:“还在看曾老爷的信啊。”
陈源兖喃喃道:“听到他秋季有可能返乡的消息,我激动了好几天。唉,想见上一面的机会又泡了汤。”
“曾老爷只是说有可能,也不确定。山不转水转,日后,一定有机会见面。”
岱云放下信,郑重而忧伤地对桂香道:“桂香,你跟了我九年,远济没出生就进了陈家。”“老爷想要说什么?”陈源兖说,“老夫人在世时就想成全我们,没想到,她老人家也走了近两年。这么多年,你对陈家的付出,对我的照顾,唉,我想在临上任之前给你个名分。”
桂香说:“老爷不要为难自己,一切都是桂香心甘情愿。”
陈源兖道:“桂香,你知道,我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我想问一句,做我的夫人好吗?”
桂香羞红了脸道:“桂香今生能成为老爷的妻子,是我欧阳家八辈子的积德。”岱云拉着桂香的手,沉重地说,“我到任后,会根据情况接你们过去。我走的这段日子,家里全拜托给你了。”
“老爷放心便是,我会照料好家中一切,等着老爷来接我们。”
陈源兖说:“明日,湖南巡抚会代发我半年俸禄,连同养廉银一千三百两左右。我带一百两走,其余的给你留下还债度日。”
桂香说:“带一百两上路怎么能行?除去租车雇人,还有一千多里路呢,一个月的路程,不吃不喝吗?”
陈源兖说:“赴任是公务,在籍府衙会派车送行,不需要我们花钱租车。路上有官驿,也是不需要花钱的。”
“吃喝也不要钱吗?”
“所谓官驿,就是国家为官差信使提供中转和食宿的地方。比如,我入住官驿,四品官,每日可享用一钱四分的食宿接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路上。我带一百两银,是用于招聘幕僚给人发饷的。”
桂香说:“我们从江西回来皆是自费,还以为赴任也要自费呢。”“啊,还有,这里是我们回来一年多所欠的债务,我均记有账单。债务清算完毕,够你们一时家用。我走前,会将这些打理好,待我领到下半年俸禄,便即刻寄给你们,生活上你不用担心。”
“这么说,老爷半年也不会接我们过去?”
陈源兖忙改口道:“我视情况而定。倘若到任后一切顺利,我即刻接你们过去。放心吧,不会很久。”
桂香道:“我更担心的是老爷的生活。买菜做饭,洗衣打扫,谁来为你做呢?要不,老爷带上富贵走吧。”
陈源兖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好对付,家眷要走一起走,有富贵在家守着,我心里稍有踏实。来!”岱云起身拉着桂香来到堂屋……
这里供奉着陈母画像和灵位,岱云点了炷香合掌道:“母亲,恕孩儿不孝!儿为国家官员,不能再为母亲守孝,万望母亲大人宽恕。儿在赴任之前,冒孝道之大不忌,与欧阳桂香结为夫妻,还望母亲体谅儿的苦衷。”
桂香眼含热泪,合掌道:“太夫人,承蒙您生前厚爱,桂香对您感激不尽。不日,老爷将要赴任安徽,忠孝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桂香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守护陈家子孙,代夫行孝。”
“母亲大人,请受孩儿与妻子一拜!”二人对着陈母画像磕了三个头,岱云将桂香搀起含泪将其拥在怀中……
咸丰二年,三月三十日,丑时:
秉钰来回地翻腾惊醒了国藩,国藩忽地坐起:“哪里不舒服?”秉钰说,“晚饭时,肚子就隐约作痛,现在,疼得更加厉害。”国藩‘嗖’地下地忙将灯点亮,他回到床前揪心地,“现在刚过子时,可以坚持到天亮吗?”
秉钰痛苦地捂着肚子:“不知道。”国藩重新躺在秉钰身边,“来,我抱着你,这样会好些。”
秉钰痛苦地:“起开!孩子不出来,你抱着我又有何用。”曾国藩连忙松开手,“我唤周升接产婆过来。”“哎呀,再等等吧,不知道会不会生,大半夜地叫醒人家。”“产婆早些过来可以等孩子,孩子不能等产婆呀。”国藩话毕出了屋,来到周升窗下,“周升,周升,起来一下。”
听到国藩呼唤,周升一骨碌坐起。春梅说:“是夫人要生了?”“定是!”周升抓起衣服出了屋。
“周升,你快叫上福禄去请产婆。”“好,我这就去。”
春梅走出屋问道:“老爷,是夫人要生了吗?”曾国藩对春梅道,“春梅,麻烦你将王婶和巧儿叫起。”
“好。”
国藩又匆匆进了卧室,他走到床前问秉钰:“还疼得厉害吗?”
秉钰说:“一阵阵地疼。”曾国藩说,“来,师哥抱着,周升已经去接产婆了。”“和你说过,我疼你抱着没用。”“我抱着,起码你心里会好受些,疼得厉害你就抓着我咬吧。”
秉钰痛苦道:“我不想说话。”曾国藩说,“坚持着,心里不要老想肚子,转移一下思绪或许就没那么疼了。要不,我唱花鼓戏给你听?”
“哎呀,别再逗我了好嘛,一辈子就会唱那一句。”
曾国藩说:“挡不住孩子听爹给他唱戏,就不再折腾你了呢。”“求你,别再说外行话了好不好,我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国藩看着秉钰痛苦的样子一筹莫展:“来来,你坐起来点,把身子靠在我怀里,这样腹部压力就不会太大,或许会减轻些疼痛。”
国藩靠着床头,将秉钰靠在自己身上搂着:“感觉好些吗?”“嗯,是有点不那么疼了。”国藩故意转移秉钰注意力,“哎,问你个事哈,你可要想好了再告诉我。”
秉钰问其何事?
曾国藩说:“哈,我忽然想到你小时候的样子。”“怎么想起说这个?”“我初到你家读书的那天,你见到我的第一眼,便主动和我搭话,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秉钰痛苦难耐地复合着,“是,长到十一岁,第一次发现一个傻子。”
国藩甜蜜地吻了下秉钰的额头:“傻子你还嫁给我。”秉钰说,“心底太慈悲,我若不嫁给你,只怕这辈子你都要打光棍。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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