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松了警惕,负手走近,低下身子去瞧那册子——
柳邕被溅了满脸的血,脸上触感还温热着,已是呆在了原地。
瞳孔倒映出仰面倒下的二皇子身形,脸上犹带着一丝微笑。
沈晏慢条斯理地低下头去用绢纸擦拭从靴筒中抽出的刀片。
这是崔令鸢一早出门前塞给他的,她一般用来刮鱼鳞,眼下上头还沾着些鱼腥气。
又小巧又薄利,方便随身藏带。
突生变故,苏廷佑惊叫一声,顿时顾不上满地打滚的二皇子,从侧殿跑了。
而这时,方才还病得气若游丝的圣人从榻上坐了起来,一副身体康健的样子。
二皇子捂着颈,方才那一刀未划得很深,只让他疼痛不已,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丧命。
鲜血涓涓涌出,圣人迈步下了殿阶,来到他面前。
二皇子努力伸出另一只手,拽住圣人的裤脚:“父皇,您……沈舍人不臣之心……”
“皇子李承,谋反未遂,贬为庶人。”
“季、陈二家,成年无论男女斩首,其余流放儋州。”
“其余交由太子处置。”
当着二皇子的面,圣人彻底绝了他的希望。
圣人并未怒斥或责骂他什么,只是失望,垂眸叹息:“二郎啊,你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
那丸药,他根本没吃,装了这四五天的病。
若没有这四五天的经历,眼下看着亲手带大的孩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圣人不可能不心疼,然而方才听了那些话,现在心寒彻底。
二皇子的挣扎渐渐小了下去。
血流干、流净,流出了紫宸殿,沿着白玉堆砌而成的殿阶蜿蜒而下,将上头雕刻的龙首染成了血红色。
一场在筹谋之初就被察觉的宫变,圣人容忍至今也是为了彻底肃清朝廷中有异心之人。
柳邕迟钝的脑子似乎渐渐转了起来,下意识反应过来,沈晏、圣人乃至于太子,似乎合谋了一件大事。
皇子薨,报丧的钟声响彻宫城,由承天门起,至朱雀门,西明寺、崇圣寺,依次向南传开。
陈槐先是狂喜,而后察觉不对……这不是皇帝驾崩的钟声,这是,这是大王规制,难道是太子?不……陈槐不可置信,猛地转头看向太极宫斗方向。
便是这一瞬间的失神,给了理国公可趁之机。
群龙无首,南衙禁军剩余九千余人被绑了个干净,等候发落。
韩琮听闻,愣在了原地,有武侯趁机上前围攻,齐衡下意识喊:“留活口!”
武侯纷纷止戈,然而韩琮很快回过神来,冲他笑道:“你说得对。”
是说二皇子不堪大任,也是说他辜负了往日情分。
至于为何,韩琮并不算太子嫡系心腹,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踏上错路。
谋反是什么罪名,韩琮与齐衡心知肚明。
人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仇恨、野心等情绪蒙蔽了心,然而在死前,无一例外都会有短暂的良心发现。
韩琮冲他点头,“替我向家里带句话,我对不起他们的教导。”
“韩琮!”
齐衡半截话卡在嗓子眼里,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反手一抹,自刎于黎明之前。
黎明终于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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