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的这条桥是厚大爷穿梭他的各房姨娘、儿女和大厨房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库房、账房领用各种生活物件的必经之路。路两边栽满了各种颜色的花,尤其是水中长有稀贵的睡莲,使这条小桥路惬意无比,桥中央又有个观景小亭,路过的人都会驻足观赏池中景。所以,馨儿停在这是很自然的事,一点不突兀。
果然,不一会厚大爷就从某位姨娘院里走来。走近了,看见易馨一个人专心看池中鱼,一本手抄书放在石凳上。
他瞥一眼书,打招呼道:“易姑娘,你也看夷语书?”
易馨一如上午遇见,温婉娴静,谦和福礼,但没有走。她站在五步之距处,答道:“不,我看不懂,只是好奇,拿回去琢磨一下。”
官家小姐通常瞧不起商人。惜厚原以为这位落难重臣家的小姐会手绢掩面,转身离去,不搭理他。没想到这位美貌官家小姐诚心答了他的问。惜厚平时在美女面前本就很难把持稳重,这会更是内心小激动又相敬,只想多说几句,忙问:“这过去近两年,你不是与载官一同上私塾吗?载官没教你一点夷语?”
“载哥哥是愿意教我的,是我不屑染夷习。”
“是,闺中女儿确实没必要沾染这些夷习。我也不喜欢学夷文,但没办法,要和番鬼佬做买卖,最少得懂一些基本的交易交流。”
“原来厚大爷也不喜欢,那现在是不是可以丢开这些夷习不再沾染呢?”一向人前端庄稳重的馨儿此时一脸天真、无知不罪的样子道,“这次案件,我爷爷自是好心没好报,还连累全家;贺老爷委屈冤屈受尽,其中夷语翻译也是罪由。想必贺家认为惹不起总躲得,此后会退出洋行,远离夷人夷语吧?”
惜厚对她所说回过味来后,忙答:“不,不可能退,不会退的。”
“可是贺老爷真的为此差点送了……”她没把差点送了性命说出口。
“退出更加无翻身之日,如今确实债务压得喘不了气,但熬过这两年就能东山再起,宜和行依旧是洋行巨头。如果父亲累了,他可以退居休息,把宜和行交予我……”他看一眼聪慧的馨儿,“呃,交予我兄弟几人打理便是。”
“厚大爷果真有志气。我一小女子,虽不懂什么外洋贸易,但我爷爷也说了,被什么绊倒就扶着什么站起来。”
“对,你爷爷说的对。”
馨儿转动眸子,“但如果贺老爷真累了,执意要退出,也应该理解他的难处吧?”
“不,我绝不会同意退出的。老爷虽是掌印人,但家族有规,涉及宜和行的大事都得召集贺家亲叔伯侄儿和成年的儿孙们在宗祠里开会表决意见,过半人数同意才能决定。”
馨儿听到这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嘴角牵起放松的微笑,称赞道:“家族规矩严谨,贺家不愧是岭南实力最雄厚的大家族之一。”赞完后又福了一礼,道:“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
“哦,姑娘走好!”惜厚做了个请的手势。
馨儿刚抬步,缠指手绢抵下巴,委婉关心道:“刚才路过,听见大奶奶院里有哭声,只愿不是什么磕着碰着或来得急的病痛。”
厚官顺口就说:“由她哭去,是她兄弟串通人,乘贺家之危,坑我们。我下午才知道去年六福和夫人为了救爹,半价把好几个洋人预订的货抵押套现这事。仔细问谁这么缺德落井下石,才知是吴氏她哥哥想从中捞一把银子。”
馨儿佯装一脸懵懂等他往下说。
惜厚大概认为贺易两家同为落难人,说出来也无妨,便一咕脑倒豆子般继续道:“吴氏她应该也不知情,我问她时她也一脸蒙圈。我把他哥哥和同行如何见贺府急用现银救命、主动说可以帮筹现银但要用货抵押、而且只出半价等经过一五一十说给她听。然后对她说贺府现在实在困难,让她与他哥哥商量先把货还给宜和行应急。她却说夫人和六福与他哥的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也怪不得她大哥,宜和行要赎货也该按他哥提出的价格云云……我气愤之下,骂她吃里扒外,她便摔东西哭闹,诉说贺府有大管家六福管着,老爷只让她操持这后院内务,她已如何如何精打细算,如今生意上丢了大财却往她身推……”
易馨听完悠然道:“哦,原来是为这事。”
惜厚继续道:“我这不刚刚又去找过老爷来着,老爷说不能责备吴氏,他哥哥只为了银子,没别的目的。那些货全部盖有一半宜和行的章,他们去年不过想半价要去,候机还以宜和行名义高价转卖给鬼佬,等于原本由宜和行挣的银子,让给他哥和那几位没道义的行商挣了。这大批货全出的话除去成本还能净二十多万两白银。老爷说了,如果鬼佬过几日拿现银来提货,宜和行愿意给那些货盖上另一半章,从他们那出货给鬼佬。给他们挣就给他们挣,最少他们去年肯帮忙套现……”
馨儿点头,“老爷真是宽容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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