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束手就擒,它的化身发出了咆哮声,被层层阻隔,变成模糊不清的细语。然而就是这样微弱的声响却带着号令所有亡灵和死亡烙印的力量。
整个空间都开始了剧烈的躁动,令整片星空都微微扭曲了起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狰狞的影子破开了水面,溅起无数的水珠,每一颗水珠里都倒映着黯淡的星空,它是如此地平静与通透,乃至在它倒映下,让人有种置身于群星之中的错觉。
亡者们顺着冥河的河水到来了,它们咆哮着冲出了水面了,伸出干瘪、惨白、布满伤疤的手臂,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前仆后继地压在了一起,如同愚昧的血祭中、那些被埋在房屋和城墙脚下的祭品们在同一时间苏醒过来。
数不清的枯手抓住了卡尔德隆,撕扯着来自星空的肢体末端,争夺着它。它们就像饥饿的食尸鬼,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像是虫子和蚂蚁似得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卡尔德隆被进一步拖入现在的世界。
花朵睁开眼睛,骸骨做出诅咒,将它们大片大片地剥夺活动能力,困在生与死的间隙里无法动弹。
卡尔德隆的幻影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虚幻的水面上,亡者的面容和残骸在水下构建出恐怖的画卷,又像是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双方陷入了僵持,它既不能完全进入星空,也无法回到水下。
更多的力量从群星之后被投入了过来,争夺者是铁了心要将这条支流的力量收入囊中,即便无法现在容纳,也要将其截断,暂时放在自己的身边保存。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漫长的寂静之中,时间都变得极为缓慢,亦或是迅速。
平衡突然在某个寂静的时刻被打破了,虚幻的河水骤然染上了血红的色彩,像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其中晕开,众多亡灵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被消融在了其中,和大量的活人一起变成了某人献给源质以混淆控制权的血祭。
源质化身也遭受了什么打击,祂的对手从普通、甚至还有些被克制的敌人变成了死亡无法触及的概念,种种削弱和封印的手段接踵而至,攻势翻转,祂在片刻之间落入了危险的境地。
没有了化身的干扰,这条支流顿时进一步被拖入了群星腐朽的世界。
整个世界剧烈地震动起来,试图将“死亡”和“终点”的概念融入自己的象征之中。
……
本体陷入了暂时的狂乱。
好在这种程度的狂乱还没有顺着神秘学联系传递到地球内部的分灵身上,凋零之主还在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
“第一个选择是由我来祝福你。”
“这条诅咒的内容是‘力量衰弱,自我增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是没见过有精神分裂的神,我可以选择祝福哪一个人格。”外神说道,“你现在就相当于诡秘之主的人性面,毕竟祂没有抹杀你,某种意义上就是已经承认了你的存在。”
“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
“我会诅咒你的神性越发衰弱,相对的,就是你的人性变得活跃,于旧日而言这是最为恶毒的诅咒之一,堪比让正常人精神错乱,但是对你来说,它就是祝福。”
事物总是存在一体两面,这并不是直接诅咒诡秘的意志衰弱,而是强化我……克莱恩点头表示了理解。
“我——的半身用这个诅咒,让本应疯狂的真实造物主通过神子降临的仪式恢复了理性,但代价是祂的力量也变得无比弱小,直接从天生神话生物掉落到了弱小可怜的低序列,甚至连‘不可被直视’的特性都失去了。”
“但祂仍然能够晋升,仍然可以逐步找回自己的神性,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离开地球我们就两清,我不会给你提供售后服务,这是一次性的。”
外神并不打算告诉克莱恩,自己其实可以直接诅咒诡秘变得弱小——毕竟那样的连带作用是诡秘的力量会变得更强。以后大家都是要当敌人的,为什么要给人家送一个“力量增强”呢?
这不,知识之妖也很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祂正看着自己的手,完全不在乎对面两人正在讨论什么东西。几个方盒子正像核桃一样被祂拿在手中把玩,而北大陆的半个因蒂斯已经成了一片白地。
克莱恩并不急于做出选择,他问道: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记录’。”
“记录。”克莱恩想到了“门”途径的记录官。
“跟你熟悉的那个非凡能力不一样。”
外神仿佛听到了克莱恩的心声似的,紧接着阴影涌动起来,簌簌的声音和硬物摩擦的噪音在其中响起,一只类似人类的手臂的前肢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米多长的指尖上漂浮着一件物品。
克莱恩看着那个物品,表情变得古怪。
“……这是唱片?”
“本来想做成光盘的,但是我的审美比较复古,所以选了唱片。”
“这是为了方便你的理解,毕竟我也还用书本的话,会让你更搞不明白这和‘记录’的区别吧?”
不,我不想知道这件东西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这是你的非凡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那根“手指”竖了起来,黑色的唱片也在指尖上方左右摇晃。
“如你所见,我的‘记录’,是储存一段过往。”
“因此,我的权柄是‘记忆’。”
……
凋零之主听到了本体的声音,祂发觉永暗之河支流的影响似乎还挺大的,大概是因为概念有些相冲,又在自身的源质还没补完的情况下强行引入另一种源质,现在本体的精神比以前还要好了很多倍。
这让祂暂时有点难以保持有逻辑思维了,为了不让克莱恩看出来,祂稍微停顿下来,假装高深莫测。
走了个神,祂发现知识之妖正在隐晦地看着自己。
祂用星空之外的某种语言开口问道:
“你给永暗之河的献祭是从哪里来的?”
在知识荒野的范围内,只要知识之妖不愿意,没人能够获得知识,因此克莱恩并没有听懂祂们的对话——甚至在人类的感官中,这种语言就像是从耳边轻轻吹过的风声。
凋零之主压制住紊乱的精神和象征被补完而带来的本能亢奋狂喜,用另一种外星语言笑着回复:
“你不是看见了吗?”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在西大陆的门生了?”
“我本来只想把他们的生命都抽干,但是把身体和灵魂一起献祭过去可能效果更好?”
“我跟他说,这样做就能让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在自己的身上,他就这么做了……我很喜欢他,只可惜他实在太蠢太蠢,又自以为很聪明……鲜血沿着上山的台阶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的时候,他还在问我什么时候能接受赦封。”
“啊,好可惜,我本来是打算好好对待他们的,但是争夺永暗之河的支流更加重要……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所以作为补偿,他们的灵魂我会带走的……”
祂一如既往的前言不搭后语,像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强行容纳永暗之河的支流让祂本就有些神经质的性格变得更诡异,风声也变得有些混乱,还带着渗人的轻笑。
……
记忆。
祂接着说道。
“宇宙有记忆,时间有记忆,星球和山峰海洋也有记忆。即便我没有亲眼见过,也可以将这些记忆读取出来。这可以是某一段历史影像,可以是一个灵魂,一个人格,一座城市……当然,也能轻松承载起一个人的记忆。”
克莱恩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不能记录非凡能力,只能记录历史和场景?”
“别说得这么直白……不然我怎么一直都说我很弱小呢?”
在克莱恩的想象中,那个人类的形象耸了耸肩,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但是我可以利用这些记录和概念作为攻击手段。”
“不过,物体的记忆只是录像带,但人类不仅会自我保护性地遗忘,会随着时间磨损变样,还会在记忆中美化自己,美化他人,因此人类的记忆有欺骗性。”
“我可以把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做成记录给你,只要你有需要就可以随时载入,找回自己,也回忆自己的人生和当时的想法。但是,你必然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逐渐无法理解自己,直到某一天,你在观看自己的记忆时不会觉得那是自己,而是觉得那是一个渺小无聊的陌生人,直到某天,你感到厌烦,再也不会回忆自己。”
“我曾用这种力量让真实造物主捡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帮助祂找回了自己,从序列3直接晋升为真神。”
听起来这是个很好的选择,但这同样有隐藏的危险——外神从善如流地补充:
“不过,祂能够借助我的力量一举回到巅峰是因为祂确实接受也承认了过去,承认了那是自己。如果祂避而不谈、将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割裂,那么祂和本体的联系也会被我切断,无法接受过往也不能继承力量。祂的位格也会被我锁在序列3,再也无法前进,除非祂抛弃这个自己好不容易降临成功的新身体。”
“而我通过见证祂的归来获得了新的记录,我很喜欢,它的效果也非常有趣,让我自己都有些畏惧。”
“你选哪个?”
克莱恩注视着唱片,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我选择‘记忆’。”
“长久地注视自己的内心,一点点感受到自己的变化是一种恐怖的酷刑。”外神的声音从夜幕般的黑暗中传来,并不是劝告,而是给自己的客人陈述事实,“这是缓慢的死亡,就像是看着自己逐步被另一个人替代。对你们地球生物而言,走上非凡之路就已经算死了一次,你是打算在未来的成百数千年里继续这样慢慢地去死吗?”
“能感到痛苦才能证明我还是我,至少证明我还留有‘周明瑞’和‘克莱恩·莫雷蒂’的残渣。”
克莱恩耸了耸肩,像是在满不在乎地开一个玩笑。
他并不知道查拉图也曾这样撕开自己的伤口,剖开内心的伤痛,然后开玩笑似的说过类似的话语,两个占卜家途径的高位者在谁都没有想到的地方有着同样的见解:
“将我在旧日纪元和在成为序列二的记忆截取,交给我吧。”
因为在那之后,我的每一个决策几乎都有福生玄黄天尊的参与,我已经不再是完整的我。
“这很简单。”外神话锋一转,“你确定这个了?”
“确定。”
“那你往前走一步,靠近我的源质影响范围——再放松一点,不然我可没把握把这些记忆完整地复刻出来。”
克莱恩没有前进,他反问:
“你来帮我,是为了获得什么?”
外神看看克莱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不会影响到你重视的东西的。”
——————
祂的脑海中浮现出南大陆的争斗,而在卡尔德隆中,庞大的怪物已经用自己的源质尽可能地隔绝了联系。
直觉告诉祂,要不了多久,计划就会进行到下一步了。
“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不过……现在想来,说不定你还会很乐意去帮我做这件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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