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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照人心唯入凡俗 (第2/2页)

小楼沉默着,因为她在观想凡心。季通沉默着,因为他的心快死了。只有那马儿抬头望天打了个响鼻。

    杨暮客看到了炁脉后有大妖飞过天际,他想起了庄子逍遥游。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那些忙农人日日抬头看天望日,只盼有个好收成。却不知那炁脉之外就有噬人的大妖,更不知那雾外仙山座座,有人论道登仙。修道,又为何要修个凡心呢?

    小楼自然不会时时刻刻用观心术盯着他,遂不知杨暮客此时的想法。她也看到了那鸠鸟划过天际,只是淡然一笑。这样的妖,日日奔波只为噬血果腹,却不知修行,纵然活个千年,又有何用呢。想到此她拍了拍马颈,“你莫要羡慕,飞禽修行之难,远甚于走兽。自那大天崩以来,巨龙裹了羽翅妄想飞出天外,却也因此蒙了心智。而那灵猿褪了毛却成了个合道人身,化身这天地主宰。你若有心向道,待他日褪去这身兽皮,也能和本仙子一样修心向道。”

    那军马极有灵性地打着响鼻点点头。

    沉默中的季通却从迷茫中醒来,低沉而恭敬地问小楼,“仙子,您说兽化身成人方可修心向道。我生而为人却无道缘?望仙子解惑。”

    “哼。”小楼对于季通的不死心十分不屑,“天下间只要土地肥美之地,都有人的足迹。人口不可计数。虽那禽兽数目更甚,但钟灵毓秀之人大把皆是。禽兽却十之八九心智蒙尘。尔等生而为人天生寿数百二十载,而禽兽不成妖则仅仅三十载寿数。弱肉强食之中禽兽这个寿元还要再打折扣。你心有不甘又如何?”

    季通此时心中戾气横生,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匹军马。在小楼的眼中,这军马似乎都比自己有道缘。可这道缘到底是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根骨,那这军马就有了根骨不成?

    小楼用观心术看了看那面露凶色的季通,然后回头无意中察觉了杨暮客的腹诽。

    杨暮客磨磨蹭蹭地跟在后头,那季通没听出师兄的话外音,但是自己可算听明白了。这师兄不是人……

    小楼察觉杨暮客的腹诽心中大怒,这臭小子竟然骂我不是人。虽然本仙子的确不是人,但是也至少是个修成人身的大妖,真人修为。你这小子口无遮拦,看我到时候不收拾收拾你。

    杨暮客喉头一痒,开口啊的一声。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小楼的意思,立刻上前拽住面色阴晴不定的季通,如沐春风地嘿嘿一笑,“季兄,这马胎生根骨,自是不凡之物。想你这一路追杀,它护卫你左右,可曾如同普通畜生不听人言?你且细细想来,是与不是。仙子说人身修道,是因人在这芸芸众生中修士数量最众,是以天道看似以人为本,只是因为人族慧者居多。说是人最有道缘,其实不然,万物皆可向道,但无根骨你如何向道。那道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你没有根骨自然恨不得他人,只是此生没有缘法而已。”

    季通听完杨暮客的话心中怒气消解一些,但还是愤愤不平,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这马儿竟然有根骨,而我季通却无。

    小楼摸了摸马背的鬃毛,“有些事情,追其因果是无用的。你恨你无根骨,你却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或物有根骨却修不成道。那些人连恨都不知。道经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只知修道之好,却不明修道之难。有什么恨的……”

    小楼的话好似清风,吹散了郁气。一路尴尬片刻,自是有人认命了似的,各归其位。

    季通牵着马在前,杨暮客潜行在后。

    那炁脉后的大妖盘旋一圈又一圈,找到不到落单的生灵飞去了。而那群路旁歇息的农人早已消失在身后大路尽头。

    这一走就走到底了傍晚,此时荒无人烟,小楼元神飞出,鹏驰万里。双眼金光四射,八卦阵图轮转。她坐于马上的肉身开口道,“那远山过后是一条江河,滔滔大水,却无船只。西南可有城郭?”

    季通此地并不熟悉,只是左思右想,终于在军中学习的《地理志》中想起此处的城镇分布。“苏查尔大漠以南,地底河破土而出,自西向东,过衮山郡入赤江。涛涛南下,福泽万土。此地以南正是那衮山郡。”

    “向西南。”小楼元神归位,纤纤细指朝着那太阳。“现在我等身无长物,你到了那衮山郡把那包袱里的耳朵都换成银两。杨暮客,你且把他的官牌给他。”

    杨暮客一脸问号,然后只觉得胸口一沉,伸手去摸一块沉甸甸的牌子出现在了纱裙的裹胸里。问号瞬间变成了三条粗线。他把手伸到胸口,掏出那冰凉的牌子,走上前递给了季通。“喏,你的官牌。我师兄用寒珠把这东西换回来了。虽然辜负你的心意,但是这一路上用到此物的地方很多,你没了官牌有些事情不方便。”

    季通接过官牌,脑海中又想起那躺在炕上的少女。“哎……”

    穿山过水,涛涛雾起,地势起伏,顺流而下,是以水上而山下。艮下坎上,是为蹇。险在前,而利西南。

    有风东来,天在上,水汽在下。乾上坎下,是为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

    小楼心中坠坠,此卦到底为何而起。谁之难?谁之吉?她总有种不祥之感,遂回首望了望那沙海的方向,然后低头看了看女相标志的杨暮客。

    大路笔直,大道当前。路漫漫,三人且行且思。小楼终于定下心来,任他何灾何难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袖一挥,“我那婢女!你且看好,这一路路都是凡尘,这一程程都是凡心。可会唱那凡歌么?”

    杨暮客一愣?“会是会,都是那乡土小调。怕入不得师兄法耳。”

    “唱上一曲。我们且行且歌,管他苦难良多……”小楼笑着闭上眼睛再次沉入了修心之法中。

    杨暮客觉得这一路也是无聊,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一首应景的歌。他开口松了松嗓子,把歌词都翻译成了此界语言。使劲儿地嚎起来……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

    嗨……

    何必苦苦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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