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白须真就可以忠心的一塌糊涂为了神骁而死。
岂不闻“仕躬耕于国兴,而始于黎民,而非躬耕于权贵。”
并不是所有心怀众生的义士就一定值得尊重,千年世族之乱的罪魁祸首“蒋遇才”,曾经是一个心怀众生与天下黎民的肱股之臣。
只是在当时他的思想太过超前,以至于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若真要说他是世族之乱的恶首,又有些极端。
“世人的目光被只能局限于赋予他生存空间的执权者身上,这是天底下最自私的秩序。”
蒋遇才以为,从政之道之所以坎坷颠簸,就是因为心怀诡谲者蝇营狗苟,他们的阴险并非是以权力惑乱众生。
而是用有限的权力铸就无限的自我,以此拉帮结派,就像毒瘤一样根深蒂固,哪怕一个接一个的朝代灭亡,他们的企业与思想仍旧与世永存,而这,才是真正的毒祸。
因此,蒋遇才以民篡政,在得到极大的权政之后,一举推翻了当时世族盘根交错的时代。
他用自己的阴谋诡谲蛊惑群众信仰公平公正与民生民权,以公义之心高举与天同齐的大旗,在达成目的之后,一举统治整个神骁。
他做到了,却也失败了。
因为看到世族之乱的神骁民众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专制领导,他们知道,他们是一群人,是一群凝结在一起团结在一起的共同意志。
因此,这一路熊熊燃烧的烈火越烧越旺,以至于将整个肮脏丑陋且腐烂的时代烧的一干二净。
“蒋遇才之恶,于世族而言,罪不容诛,可于当时那个群众被政权隔离极深的时代,却是一剂清醒的猛药,以至于这药效持续了整整四千年。”
“如果一定要口诛笔伐蒋遇才,他不应该是世族之乱的恶首,而是觉醒之路的开端,他才真正是要神骁民众觉醒反抗压迫的星星之火。”
“因为我们只有看到恶,才能看到善,也只有被不公压迫,才会抗争着争取公正。”
李布施对于蒋遇才的评价是褒义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推崇“政以责伸”,任何权力的决定都必须要付出代价,更要付出责任。
否则政权就成了小丑手中的玩具,只有笑话。
而当政权失去尊严与严谨的时候,那么距离这个国家灭亡也近在咫尺了。
“先生倒真是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将现今十二门的随波逐流驳斥的体无完肤。”
“也不是媚娘不想为建设国家出一份力,现如今盘龙势压,骁卫即便名正正统,却也不是我们这般怀有暗疾的世族有资格站队的。”
“而眼下也唯有……”
“唯有求全民众,低头于屋檐下,不作为。”
神白须直接打断了媚娘的最后一句,后者眉头一抬,眼前这人的思路太过清晰,来十二门这一趟大致上每一门的现状必定都已经清楚了。
“那当初武侯门又是为了什么削尖了脑袋往十二门里挤?李布施当年设立十二门可是充分询问过你们这些商业巨头的意见的。”
“难不成你们这些下九流眼里就只看到了政抒民见这四个字,而没有看到那之后的政以责申?”
“仅仅只是为了退避当年因为李世卿搅起来的世族遗祸?还是为就盘龙上御出云而打散的当下神骁格局?”
“你们不是怕骁卫与神骁民众,而是怕那个有着如同千年前蒋遇才一般煽风点火蛊惑众生的李世卿。”
“这个人身退幕后却运筹帷幄,握着你们这些世族集团的命根子,要拿你们做上御出云登上大宝的陪葬品,又要你们做神骁民众膝下执政为社稷的政势集团掣肘骁卫。”
“要我说,十二门这些个墙头草固然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可这当年空缺的位置,是李布施谏言争取的,是为民众伸向国家的渠口。”
“而你们,似乎都当成了自身家当,怕这怕那。”
神白须转过身来注视着那妩媚女人,此刻的她一时间也慌了神。
神白须的每一句,都正正的打在当今十二门的七寸上,更是打在脊梁骨上,令媚娘感到两腮发红。
而在这后,神白须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他直接伸手摘下别在媚娘发后的金簪,伸手一抚,直接扔进湖中。
媚娘眉头一挑,看向神白须,眉头一皱。
“有一词名为沉金,在你们神骁古籍上记载的一个寓言故事。”
“讲的是一个穷苦人,突然在某一天有了一大堆金子,他是用也不敢,留着也不敢,索性就一把扔进湖里,只要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那就是没有了。”
“可这人日后的为人却开朗明亮且大胆了许多,渐渐的,这人有了心胸与城府,学会了经营与生计,甚至经略了何为纵横之策,进京考取入京为官。”
“而那沉于泥沙之中的黄金,却越来越暗淡。”
神白须看着媚娘,浑身上下打量着她,只是最后嘴角一勾,转身看向远处湖水。
“嘶……”
神白须吃痛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媚娘眼见这人话说一半,被吊起了胃口,一脚重重踩在神白须脚背上。
再加上神白须那一番打量,惹的媚娘面色发红。
她瞪了神白须一眼,势要讨个说法,这位小夫子年纪不大,却敢调耍于她。
“武侯门明明就有那一堆金子,而且就在手里紧紧握着,正儿八经的不动产。”
“你们真的缺钱吗?用这么一大堆金子买一条出路又有何不可?”
“还是说前辈舍不得这千年基业毁于你手?又或者觉得如今的神骁民众是富得流油压根看不上这参天传承?”
“先生好生刁难无礼,这泼天基业岂是说抛便抛?只怕是脱身不得反遭横祸。”
“如今盘龙虎视眈眈,十二门皆为虎口中食,且就不去说那李世卿,就如今的上御出云,她一人一会出世不过四五年,却扼制各门咽喉。”
“先生一句抛财买命何其浮夸,天枢神策又岂会袖手旁观?”
媚娘皱眉,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而一旁的神白须责不以为然。
“娘们就是娘们,活几百年几十年的那点本事都长在胸前了。”
“你……”
媚娘抬手便打,只是被神白须一把抓住,他对她的恼怒不以为然。
媚娘只是不忿的用埋怨的目光瞪着神白须,后者慢慢放开手。
“李世卿要我杀点朱砂,她一死,骁卫政势就会直接倒台,到时候盘龙便可联合十二门罢免代理人上御执,改天换地。”
此话一出,媚娘大惊失色,看着眼前的神白须难以置信。
“真不知是我低估了国际通缉犯神白须的恶名,还是高看了骁卫暂职阎罗的威名,竟不知你神白须竟是此等奸诈小人。”
媚娘大袖一甩,好看的一双眉毛拧在一起,转身便要离开,神白须完全不阻拦,只是看着湖面波澜不惊。
而刚走出几步不愿的媚娘突然一顿,她极不情愿的回头看向仍旧淡定的那人,有些疑惑不解了。
只身对抗七位骁卫,与一个国家撕破脸皮并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神白须真是那种白痴?
可根据他在半宝川所做的一切与保下白下霁同李世卿狼狈为奸,也不无可能。
可这人前后肝脑涂地敢生敢死,为了神骁同削山之间的恩怨瓜葛不惜为一承诺奔赴千里,拥有此等心中者,会被那李世卿威胁左右?
他与盘龙会上御出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与关系,偏于李世卿明哲保身也并无不妥,而杀点朱砂这个选择,他做与不做,似乎都无所谓。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远处媚娘自我猜疑的有些愁眉不展,她根本想不到神白须有什么理由做一个好人,又找不到他必须做一个坏人的理由。
眼下,只有他自己的回答才算得上是真相。
“一个国家两个政府,这种制度何其至民众于水深火热而不顾?”
“我曾经也是一个执政者,我清晰的看到属于来自巴伦比斯凯恩共同这一理念带来的影响与创建。”
“归根结底,东方与西方,它们拥有同样的历史,而作为同样了解这两个国家的历史的人,我觉得我既然有能力,就应该做这其中的一份子。”
“我并不需要别人奉承我有多高尚,而我也以为,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不会选择隔岸观火。”
“点朱砂是这个国家政治的脊梁与伸向民众的庇护,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千古罪人,李世卿固然不在乎,可他也是生于这个国家的人。”
“一个人即使再狼狈,他也会瞻仰自己国家的辉煌,并在民族的自信与团结中升华,而这样一个拥有集中意志的人,永远不会随波逐流。”
“这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脊梁与骨气,神骁有太多这样的人,根本不缺我这一个。”
“而我要做的,仅仅是讨还一个公道,对神骁群众的公道。”
“不是为了骁卫,也不是为了盘龙会,更不是为了我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群众留有一个好的印象与名份,单单的,只是为了让千年前的世族之乱不再重蹈覆辙。”
“这本不需要我去做,可等到他们去做,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就一定会有战争与硝烟。”
“而一个人做一件事,一定要到了看到失败的迹象的地步才选择罢手,多蠢?”
“舍弃我这具血肉之身如果可以铸就一个国家的辉煌,多么宝贵的头颅都可以抛弃。”
“可我想要答案,想要属于我的答案,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神白须一吐为快,好似千里江山一览无余于心中,吐尽延绵千里的浩然之气。
而随着这些言语的一一道来,媚娘紧皱的眉头也渐舒渐缓,直至她再次用那秋波流转的一双杏仁色瞳孔看着他,注视着他。
神白须可以说是一个极端且自私的罪犯或小人,因为这是他承认的。
可一个人也能决定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属于他的权力。
也许他不会浪子回头,可也未必就苦海无涯,他也在寻找的过程中,所以,他就必须要能够明辨是非。
“先生的解释未免牵强,连杀天罡点朱砂的由头您都敢同李世卿做易,骗我一小女子又有何难?”
“倘若您用这双重身份里应外合,我若真信了您,指不定哭断了肠去。”
媚娘狐狸兮兮的笑着,这人也有些喜怒无常,至少神白须有些摸不准她的性子。
“在我说要杀点朱砂时,您的态度不也是视恶如仇?”
“在神骁这片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面无表情的听了这句话之后仍旧保持冷静的吧?”
“即便只是无心之言,可在您的身份上却会因为这一句而无穷放大你外邦人的野心。”
人的野心是最肮脏的东西,却也是最实质的东西。
你也许可以说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是一个软弱的人,但你绝不能去夸颂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一个高尚的人,他仅仅只是清醒,有目标。
神骁曾有太多诸如神白须这样的外邦人有过甚至做过诈取神器的野心勃勃之举了,可最终他们的死都惨不忍睹。
这也证实了神骁这个国家的群众在团结中所领悟的道理,而时至今日他们所拥有的辉煌,就是证明。
而指名道姓的要杀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无心之言。
两人一路由简入深,渐渐逛了一遍武侯门外圈的一半都不到。
而夜已入深,神白须在同点朱砂复盘了一遍今天同媚娘的交谈之后,又回归一个人宁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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