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迟疑一拍,然后堆起笑回答到:“少爷最近公务繁忙,听说是富贵门最近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他正在处理当中。”
林太太一听富贵门出了问题,双眼一瞠,煞是诧异和担忧。“出了事,那是大事么?!”
“不不不,应该不算是大事,少爷哪有处理不了的事呢?”毕方摆摆手,笑意不减。林太太一听,心下也甚为同意。林作岩一向处事严谨,有条有理,能力不再林爷之下,当然用不着她来担心。她于是又噙起了笑,继续向前走。毕方走在前面,招了招手,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便驶近身边。他忙帮林太太开了门,道:“太太上车吧,一路上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嗯……”
一路上,林太太话到是多,对着身边的丫头回忆起在香港所看见的新鲜事儿。说是多年没有回去,那里的变化真是快,让她都认不出了。她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在已经彻底拆掉了,姐姐搬到了英租界,而她的三个儿女现在也都已经安定下来。林太太边说,身边的丫头便帮点头附和,连连说是。毕方坐在前坐副驾驶座,眼神时不时的冲着窗外的后视镜里看。一辆轿车紧紧的尾随其后,一路直跟到了林家大院。
林太太回过一次家乡,心情已是大好。重返林家大院时,她面色红润,声音也颇为洪亮。一进门就冲着内堂里喊着熟悉的几个丫鬟的名字。她带了好些礼物,想一个个分发给她们,但是她叫了好几声,一路穿过前院,都在叫着,却没有人回答。
草木依旧,庭院依旧,只是有什么仿佛变了。
她心下觉得奇怪,转过身来,却对上毕方高深莫测的双目。他眯着眼,直直的盯着她,嘴角酿着别味的笑,一时间让林太太毛骨悚然。
“毕方?”
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句,但毕方却不答,依然看着她。
“人呢,小冬,紫灵她们呢,还有小筑儿,富贵那几个小子呢?”她念了一串的人名,边念她的气便愈短,她的眼神缓缓却惊慌的扫过毕方身后的那群小厮。这些去接她下船的小厮,她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而与此同时,跟着自己回来的丫头,却被他们反扣压制起来。那丫鬟一便挣扎一边冲着林太太喊:“太太,太太!”她自是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就连林太太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方……?”
她双眼睁的圆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相处了几十年的男子。一直以来,他就是信赖的标志,一直以来他就是不用去思考,便一定是在全心全意为他们林家赴汤蹈火的那么个人。但是现在从他诡异的表情上,和林家大院里不能解释的一切上,她能看的出,是他捣的鬼,是他做了什么。
“太太,小冬,紫灵那几个丫头也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我给了她们些碎钱,打发她们回乡了。而小筑子,富贵他们还小,也让他们先回去孝顺孝顺父母了。”他说的轻佻,漫不经心,却句句捶打在林太太此刻脆弱的心上。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家的人我都打发走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少爷呢?少爷他知道么?”林太太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她不信他敢做这么大胆的事情。
毕方呵呵一笑,道:“我和少爷说,家中的一切我自会打理,他在外面安心打理生意就可以了。”
“你!”
林太太气竭,颤抖的伸出手来指着毕方。但毕方却不以为意,他继续说到:“太太,毕方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有一些事情,不能当做没发生,有一些人,也不能当作不存在。”
妇人一惊,脸刷的变的煞白,她身子一顿有些试探的问到:“你是说……”
“太太您还怕讲出来么,这么多年了,毕方的确是忘记了。但是有一个人,他却忘不了,也永远忘不了。太太,您想知道他是谁吗,他在哪么?”毕方接过她的话,逼问到。
林太太却撇去眼神,装作什么也记得不起,说:“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您当然不想知道了,您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年了毕方找的他有多辛苦。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就被人遗弃大街,仍由风吹雨打。这么多年,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太太,您当然是不要知道了。要是你知道,是不是还是会把他,像他妈妈一样,逼到悬梁自尽?”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林太太的眼睛愈瞪愈大,仿佛是掀起了记忆中尘封着的那些回忆。那些被封的死死,不许再提,无人知晓的回忆。她当然也知道,那是她的罪孽,是她逼死了那个女人,是她为了自己一己私欲,断送了一个善良女子的生命,还有一才刚刚出生婴孩的幸福。但是,她也有后悔,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赎罪吗?她做梦也在想着那个当年被她抛在大街上的男婴,这么多年,也有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只可惜一无所获。
毕方看她不发一语,更是冷笑连连:“太太,你别和我说,你知道错了,知道后悔了。”
林太太被踩中心思,一惊,抬眸直视。迎接她的却是男子尽是讥讽的眼神,她皱了皱眉,缓缓道:“你还在爱她?”
毕方并不惊讶,结实的说到:“爱了一辈子。”
妇人轻笑出声,辛酸的说道:“好一个爱了一辈子,你爱了她一辈子,他也爱了她一辈子。她有什么好,一个乡下女人,又蠢又笨,她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
“一辈子……哈哈……”
她笑的自嘲,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她那么辛苦的维持这份爱情,她以为有的爱情。那个男人自从和她拜堂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的心里没有他。娶了她全是因为她是大家闺秀,她的嫁妆有整整三辆马车。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应该承受那些冷落吗?她卑躬屈膝,她乖巧忍让,不过就是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多看她一眼。但事实上呢,即便是那个女人死了,他也在那破旧的烟花居,夜夜徘徊,夜夜怀念她。即便她死了,自己也是比不过她!
就在林太太沉浸在痛不自已的回忆当中时,那群小厮突然分做两边,让出一条道来。一个男子缓缓的走了过来,他带着毡帽,穿着墨色长袍,他的一只腿,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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