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神情,这语气像是赌气似的。
记得从前,夫人想让大爷娶养女戴良玉,后来戴良玉以不想过早嫁人为由拒绝了,夫人也没再勉强,大爷后来知道了,表情也是淡淡的。
太阳西平,白炽的光线渐渐变红,霞映澄塘,此时的风不情愿地裹挟了一丝凉意,有些抠抠搜搜的意味。
禾草探着脖子,望见亭中隐约有了动静,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又有小厮抱着匣子躬身进出。
一华衣侍女端臂碎步走来:“主子请您。”
禾草道了谢,抻抻衣襟,理理鬓发,随后跟上。
两个侍女打起帷幕,禾草进入,舒爽的凉意瞬间袭来,只隔了一层轻纱,却里外两重天。
亭里设矮几、床榻、香鼎,角落之处放着匣子,里面盛着大小不一的碎冰,从其外观上看,应是才换了一轮。
魏泽身着一件烟色缂丝大袖直裾,头发以一根木簪束起,盘腿歪靠在引枕上,少了压人的气魄,整个人显得疏懒随性。
这算是第二次她正规正矩见他。禾草正想着要如何开口,男人先她一步发话。
“用过饭了不曾?”
禾草一怔,她一直等到现在,哪里用饭。
“摆饭吧。”魏泽说道。
禾草如果没听错的话,这语调中仿佛嵌着一丝无奈。
丫鬟们得到话,开始上菜,一道道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上了桌,最后上的是精致细果和美酒。
禾草见那个叫思巧的丫头,先净了手,然后跪坐在魏泽身边,安静地为他布菜,行止妥帖,细心周到。举止从容的样子,和小门户里的小姐没差别,连布菜也是赏心悦目。
食不言寝不语,禾草把话搁下,等饭后再说。
一时间,亭内只有筷碗磕碰出的清响,男人的声音打破这份安静。
“不吃荤腥?”魏泽随口问道。
禾草本来慢慢吞咽着嘴中的食物,差点呛住。
她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从前在夏家时,肉、蛋之类的食物只有哥嫂能吃,她不能吃,就是素菜也不敢吃多,几片叶子菜就着米汤就是一顿。
魏泽见这女人吃了半晌,只夹素菜,见她鬓发湿着,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指尖虽纤细,指节处却有几块颜色深红的疮斑。
魏泽从前到后一想,瞬间了然。
一只泛着油光的金黄羊排递到女人碗里,禾草猛地抬头,见到魏泽才收回手的动作。
“多谢。”禾草有点意外。
“嗯。”男人淡淡回应。
两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是思巧,大睁着眼,如遭雷轰,在日常起居饮食上,没人比她更了解主子爷,口味刁,规矩大,又喜洁,尤其是碗具等一应私人用品,绝不能让他人沾碰。
曾有一次,来了客,她因出府办事,不当值,是紫鸳在大爷跟前伺候。
那丫头想在主子跟前显露她的茶艺,拿了爷珍藏的一套稀有茶具用来沏茶,爷当时没说什么,客人走后,那套珍藏多年的茶具一个不剩都拿去融了。
紫鸳费了好大劲才调到爷跟前,还没得意几天,就犯了爷的大忌,后来再没人见过她。
主子爷居然亲自给这女人夹菜?!如果不是那女人碗里多出一块羊排,她都要以为出现了幻觉。
魏泽见不得她这样,这妇人只吃素,不吃肉,拘谨小心的样子,看得魏泽直皱眉,显得他像个纨绔逆子,故意苛责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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