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场自此在关郭两家埋下仇恨种子的惨烈打斗。我永远记住了过去从不曾见过的我的哥哥们那一张张可怕的充满杀气的野性面目,许多年后,在那些交织着过多悲哀和凄凉的夜晚的梦中,我无数次看见大哥那刚强的脸颊和血红的眼睛,我六哥那稚气未脱的愤怒的嘴角,而每每让我惊醒的,就是那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我的三哥。
三哥倒下那一刹那,骚动的人群突然死静一片,突然间,我听见我的母亲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就看见她疯了一般朝三哥那里扑去。派出所所长大喊:“人呢?人呢?来个人背上,送医院!赶快送医院!!”
正这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扛起三哥就跑,正是郭家父亲——水泥厂办公室主任郭学耕。他在厂子里听到报信,骑辆自行车便立刻赶来,正碰上这让他魂飞魄散的场面。被反铐着的大哥二哥追着郭学耕就跑,早被公安死死拉住,大哥扭动着身子,远远看着三哥耷拉在郭学耕肩膀边,一路滴答着血的脑袋,朝郭家老大发出了困兽一样的嚎叫:“郭天,等着,你他妈的全家都要给老子偿命!”
父亲得信,紧急找人替了自己在车站的调度当班,疯跑过来,要把三哥从郭学耕手里接过来,郭学耕顾不上搭理,只管快跑。母亲哭喊着踉踉跄跄在后面追,摔倒在地。
“还不把郭天给拷上!这个恶鬼!”郭学耕扭头朝追上来的派出所所长大喊,“听见没有?你不拷,我让我们保卫科的人拷!”
“那当然得拷!必须拷上!”派出所所长赶紧回应,急跑回去冲手下喊叫,“把郭家老大铐上,郭家其他兄弟,也都给我带走!”一边喊,一边把倒在地上的母亲使劲拉拽起来,怒斥道,“你生了一堆不要命的!”
郭天一脸轻蔑的微笑,晃动着脑袋,主动举起手,让公安给拷上。
那押人的情景是一片吓人的肃杀,派出所所长夹着我大哥的一条胳膊走在最前,后面便是两队分明的关郭两家兄弟,除了人群于两旁涌动追随急踩出的嚓嚓脚步声,任是听不到一丝喧嚷,像是怕沾上干系也被铐走似的,无论大人小孩,脸上都带着几分悚然。这派出所的人,平日里大摇大摆,悠然自若,但要抓个什么犯事的人,不由分说,凶吼怒叫间早一顿拳脚上去,但这回碰上关郭两家兄弟,眼见个个是气冲斗牛不知畏惧的顽劣小子,晓得这是本镇最人多势众让人胆寒的家族,因此虽是铐了,却不免心有余悸,竟无一人扬威动粗,冒那招惹是非的傻气。那派出所所长与当水泥厂办公室主任的郭家父亲有上好的交情,此时面色严峻,自然是想替郭家出气,但不知关家老三伤情怎样是死是活,一路上也压住性子,只管急走,一言不发,把关郭两家兄弟押回派出所,便立即去了医院。
这天整个苏溪镇都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血腥和死亡的空气,医院和派出所门口人群聚集不散,惶惶传递着似准非实的消息,怦怦心跳间揣着不知怎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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