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城里的大家闺秀,做了你老的儿媳妇,那可也是我的功劳!倒霉的那几年不说了,如今又有了位置,官还大了,早该抽空去苏溪看看你老一家子,可一天忙忙乱乱的,愣是给耽误了,实在是罪过!不知道你老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你老救下牛儿一条贱命,牛儿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
武县长这一气说,把个祖母感动得顿时热泪盈眶,连忙说,“记得记得,哪能不记得,这才敢来找你……”想说些更亲近的话,又怕说得不得体,便只管一边点头,一边用母亲递上的手帕擦泪。
母亲心里欢喜,摸摸身边女人的手,讨好般跟女人微笑对视。女人一笑而过,端着一杯茶水给丈夫递过去,皱着眉小声说句,“今天酒没少喝!”
“那我干脆就说吧”,母亲赶紧开口,“不瞒武县长,真的是来求你给办件难事的,最近要把一家子愁死了,都怪我那不听话也不争气的儿子,给家里找了个大麻烦”,说着止不住叹了口气。
“大儿子给家里领回个乡下媳妇,其实看着倒是般配,就是……”祖母接过话。
“还不是媳妇,不过也算是了,两家已经定了亲。这也是没办法,实在拧不过我家那倔鬼,人家就看上了,好说歹劝不给你回头,一定要给你娶回家!两个人大冷天的,一起跪在院子里不起来,也不怕人笑话,就这么折腾你!”
武县长略显惊异地“哦”了一声,然后笑了,瞅瞅自己女人,道,“刚才吓了我一跳,说是遇了大麻烦,我以为孩子闯了什么大祸,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
“不是不是,真要那样,哪还有脸跑过来跟武县长说道……你说,找了个农民,将来有孩子,也是农民,孩子户口跟母亲,这就……那闺女呢,说句实话,看得倒还称心,不然就是说死,我也不能答应!”
“总得挑她个人样吧”,武县长笑问。
“哪呀,也就一般人样,不丑,主要是看着懂事、绵善,嫁过来应该是个贤惠的,也就图这个,过日子能贴心。”
武县长点点头,笑着认真望着祖母,“你老满意吗?对这个孙媳妇?”
“我一看见就满意,我做不了主。”
武县长乐着立刻对祖母道,“满意就行,满意就好!”然后朝着母亲问道,“这么说已经定亲了?”
“可不定了!没听见?”女人道。
母亲赶紧应承,说前几天刚把亲定了,结婚的日子也定了,接着把杏子家的情况介绍了一番。
“好事!”武县长高声道,俯过身去轻轻拍拍祖母的手,“办喜事那天,我要去苏溪给关家庆贺,给你老人家上份贺礼,怎么样,老祖宗,欢迎牛儿去吗?”
祖母喜不自胜,忙回道,“看你说的,还能不欢迎,想请还请不来……”
“左邻右舍,没有一个知道关家还有这么个贵重亲戚,到时候不定会多羡慕!那就定了,武县长,到时候我们等着,你可真的要来”,母亲道,紧着又转向女人,“一起一起,好不好?实在是不敢请,连想都不敢想,啊呀,这可真好!”
女人一笑,道,“去,肯定去,他去我还能不去!”
过了会儿,武县长起身找了张纸过来,要母亲把杏子的姓名写在上面。母亲知道事情能办了,一时紧张得头都变大,抖抖写下杏子的姓名,递给县长,女人也凑过去看。县长戴上花镜重复念一遍名字,母亲连声说没错。“好!”县长眼镜一摘,手指着纸上杏子的名字道,“她有福气,嫁到关家,就不能再让她当农民了!”
武县长叮嘱祖母和母亲不要让外人知道是他帮了关家,说关家办喜事那天他本是该去的,但想想还是不去的好,免得留下不好的议论。母亲本还想着寻个话题再说说自己弟弟的事情,听武县长这么一说,便不敢提起了,紧着应诺武县长的嘱咐。从武县长家出来,母亲一路发愁如何跟自己弟弟交代,临到舅舅家门口,母亲悄悄对祖母耳语,叮嘱祖母千万别对舅舅一家把实话吐了,就说杏子的事,人家武县长没给准话,不冷不热地只说记着这事了。舅舅不明就里,满心希望母亲能带回好消息,听母亲说武县长如此态度,脸一拉,道,“算啦,早知道是这个结局!”
回到苏溪,母亲早是一脸的喜气,过两天便是祖母生日,母亲吩咐大哥祖母生日那天把杏子从韩岭接来,跟关家一起热闹,想着要让祖母好好欢喜一场,知道自己立了多大功劳。
大哥去接杏子,杏子的心思早飞到了关家,却是放不下自己苦命的亲娘。连日家里家外劳作,杏子娘早年落下的腰疾又骤然厉害起来,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那杏子爹哪里懂得心疼自己媳妇,连个安慰话也不想讲半句,只管嘴里嘟噜怎么身子骨这么不争气,但是看见未来的女婿跑上山来接自己闺女,不由得高兴,竟乐呵呵说了几句人话,催促杏子道,“快走吧,不要让建中干等,这里有我呢,也一样能照顾你娘,保不齐你回来能听到你娘夸我!”那杏子娘好久没听到丈夫嘴里说出如此善语,竟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笑起来,眼里充满感动朝着丈夫张望,一发挣扎着坐了起来,也紧着催促女儿快走,低语道,“你找了好人家,是娘的福气,不要惦记娘,你好,娘就什么都好,你看把你爹高兴的,你爹是个好人……”
大哥领杏子一进家门,母亲便带着神秘兴冲冲拉着大哥和杏子跑到小屋把见武县长的事跟两人说了。吃饭的时候,看见杏子眼睛红红的,分明哭过,我止不住心里慌张,以为杏子做错了什么,私下里刚遭了母亲的埋怨,但见母亲欢喜洋溢,全无生气痕迹,祖母更是笑眯眯老盯着杏子,关照不已,杏子虽是照样的拘谨温顺,脸上却透着异样的甜蜜,便不由得觉得奇怪。晚上跟大哥躺在一张床上,大哥睡不着觉,悄悄把好消息告诉了我,说杏子很快就会有城镇户口,今后不再是农民了,弄得我立刻兴奋得也没了睡意,两人说这说那,聊到大半夜方才睡去。
玉琴很快开始嫉妒杏子,觉得对比自己,母亲和祖母对杏子分明多了好些亲热关怀,便私底下整天跟二哥闹不愉快。母亲发现,跟祖母愤愤说道,“这将来定是个让家里不清静的,天生舌头上带毒!还没过门,这就有一箩筐的闲话了!”于是就想,既然这家子一直揣着招个上门女婿的鬼心,不如就顺了他们心愿,只是要把这事当个大大的不情愿,婚礼举行、家用置办等等,关家能少管就少管了,既省心又省钱,想来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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