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老大郭天仍然在死命地追求阿乔。他渐渐博得了阿乔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那就是不管她如何讨厌他,说难听话给他听,他一次都没有生过气,永远是一副假装无辜的笑脸。那种假装起先令她憎恶,但慢慢地,她觉得他实在是个够能忍耐的讨厌而又可怜的家伙。她注意到他脖颈上,跟她一样,也长着一颗黑痣,这让她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特别的感觉,觉得这个人似乎冥冥中跟自己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阿乔早看出自己的好友萍儿喜欢郭天,她本以为自己乐见这两个人成为一对,这跟自己没有半分钱关系,但不知怎么,她不由得嘲笑萍儿的心思,觉得这个时刻想着跟自己一争高下的表面上的闺蜜,即使是自己厌弃的东西,也不该她得到。萍儿因几番遭郭天低看冷视,羞愧万分,一时疏远了跟阿乔的关系,这边阿乔也不主动修好,想起此事,竟是暗地里得意。
又有机会去北京学习播音,这回阿乔去了。班上一堆男学员迷恋阿乔,有事没事跑过来搭讪,教课的年轻男老师明里暗里也紧着传递好感,但阿乔很快知道,没有人有能力带她逃出苏溪,说些花言巧语不过是为了讨些欢心而已。学了三个月回来,阿乔心里更加烦恼不堪,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希望。她的工人身份被转成了干部,但这丝毫没让她感到开心。她越来越讨厌苏溪这个地方,丁可彬想把她调到临近的沛城去,她一口回绝,觉得那个小县城还比不得苏溪大气。见识了北京的壮观,她连省城开化也有些看不上眼,若能调到老家上海工作,但还称心,但这却是丁可彬无能为力的。通过高考走出苏溪在她来说早成烟云,不见踪影,她渐渐开始替自己着急,怕那个被自己一直不屑思量的婚嫁问题果真落到眼前,在苏溪找个人结婚,她觉得她这辈子就完了。
覃大夫看中了在学校给我们上英语课的方老师。那方家父母也从南方过来,双双在水泥厂做技术工作,与丁家一向走得很近。方老师性格矜持,谈吐文雅,干净整洁,一向对学生温和体谅,在学校里有良好口碑,但也是一心想着要离开苏溪,奔个更好前程,与那周老师争个高下,偏偏人家周老师春风得意迈进了大学校门,自己却是眼睁睁高考三次不第,一次不如一次,终于死心,方家这才不得不为儿子考虑终身大事。思来想去,方家觉得虽算是高攀,但除了丁家小姐,别人家女子似乎都不大称心,去试试运气也是值得。于是方家母亲跑到丁家,于闲话之间向覃大夫小心试探,说些自家儿子年龄也不小了,两家都一样是南方人之类话语,覃大夫早听出了这话外之意,微笑不答,心想这方家倒确实是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家,父母虽都是中专学历,在这工人堆里也勉强算是知识分子了,而且,这方家儿子举止文雅,言语温和,正好是自己喜欢的那类,虽考大学屡考屡败,想来也是上进的,再说,人家若真是考走了,还未必在苏溪谈婚论嫁了。
但是,覃大夫刚在女儿面前提起方老师,阿乔立刻举手挡住,示意母亲别再说下去,嘲笑道,“一身娘气,不喜欢!”她不由得想起人们疯传的周老师跟林老师在大学里的苟且之事,想起自己在北京学习时遇上的那个猥琐无比的男老师,突然觉得当了老师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外表体面,一肚子坏水。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覃大夫生气问道。
阿乔想了想,哼了一声道,“喜欢能降住我的!”
水泥厂的职工多半是外省外县籍贯,此时无处投奔,只得听命厂里统一指挥。建在地势较高位置的厂部三层大楼和职工食堂都安置满了人,更多的家庭则被安排到广场上的水泥厂文化宫去了,玉琴一家就在其中。这文化宫建在数米之高的台阶之上,是个难得的安全场所。文化宫里上下两层一时铺满席褥,人流涌动,吵吵嚷嚷,好不壮观!大多人家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个别不满意的便你争我抢,闹起纠纷,保卫科的人紧着跑来严厉制止,才算平息。虽各家预先都制作准备了许多干粮,但怕这避难之日或没个期限,若真是大水淹了镇子,少不了要肚子挨饿,所以,孩子跟大人要吃的,大人只敢少量打发,不时有妇女冒雨跑回家去,急赶着再做些食物,好让心里踏实。但很快,因水情紧急,保卫科的人持枪封锁了人们回家的路线,并警告人们跑回去也许就回不来了,不想淹死就老老实实呆着!这时,大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与生死联系在一起的可怕危险。厂里已紧急成立了一支庞大抢险队伍,于各处待命。
郭家一家搬到了紧挨厂部大楼的招待所里。郭家人口多,又早早把一大堆家里的物件都搬了来,虽占了两间大房子,一时竟也挤乱不堪。丁家人口少,阿文又不在,一家三口便在招待所里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房暂住了,隔着过道,对面便是郭家的住室。这个两层小楼被水泥厂最高贵的家庭所占据。
天至傍晚,情况危急,丁可彬夫妇身份特殊,各有要紧抢险使命,只好留下阿乔一人在房间里闲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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