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二哥三哥立刻叫醒,报告这个喜人的消息。六哥飞快跑出门外,热血沸腾,举着双拳使劲抖动,嘴里啊啊喊叫。
那覃大夫见过许多生死场面,但像今天关家这样感人情景她却是头一次遇到,尤其看见杏子眼泪不住流淌,便禁不住也受了感染,笑着冲父亲道,“你这家庭的确是个好家庭!”然后嘱咐母亲和杏子,一旦老人家醒来,可以做一小碗清淡柔软的细面,给她吃上一点,千万要慢慢来,不要多吃。
父母千恩万谢,说关家这是交了什么好运,竟遇上覃大夫这样的大恩人,实在想不到这到了大年三十了,关家的事覃大夫心里还惦记着!覃大夫笑着摆摆手,说明天再来看看老太太,说不定真的醒过来了。母亲要覃大夫稍坐一会儿再走,一定带些煮好的饺子回去,这饺子的味道保险让覃大夫满意。覃大夫说心意领了,这就回去了。母亲硬拉着覃大夫坐下,一边吩咐杏子赶紧烧水煮饺子,一边冲覃大夫说覃大夫辛苦跑这一回,让我们知道老太太有救了,不强逼着你带些饺子回去,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又说晓得你们南方人喜欢吃米饭,但关家的饺子真的是好吃,覃大夫你吃了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敢硬留你多坐这一会儿。
“好吧,吃别人家做的饭,我这还真是头一次,就怕你们关家饺子做得太好吃,吃得上了口,我自己又不会做,那可怎么办!”覃大夫笑道,但是立刻吃惊自己从来没跟什么人这样贴心随便地开过玩笑。
“啊呀,那才好呢!要是覃大夫不嫌弃,关家只要做饺子,就把你请到家来,就怕请不来呢!”
满满盛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水饺,用个大碗扣上,再找块干净毛巾包住系紧,放进一个布兜里,关家一家人这才将覃大夫欢喜送出门去。大哥提着布兜说再送覃大夫一段,杏子跑回家去给大哥取大衣,于是就跟着也去送了。
走了不远,覃大夫正要劝大哥和杏子不要再送了,突然看见自己女儿阿乔迎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覃大夫问。
“看你半天不回来,来接你呗!”阿乔道,眼睛闪烁着,瞬间跟大哥对视一下,接着冲杏子笑笑,“好久不见了,杏子妹妹!”
杏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眼睛转向大哥。
“老太太……还好吗?”阿乔冲着自己母亲犹豫问道,朝大哥那里飞快盯了一眼。
“回去说吧,走吧。”覃大夫道。
杏子紧着从大哥手里接过放饺子的布兜,递给阿乔。
“这是什么?”阿乔惊问。
覃大夫笑道,“关家做的过年饺子,拿上吧。”
“一点心意,”大哥道。
“这倒正好,丁家从来不做饺子,总吃食堂做的……”阿乔道,随后冲大哥莞尔一笑,显出娇柔羞涩的样子,“那就谢谢啦!”
覃大夫和杏子的目光同时在大哥阿乔两个人的脸上扫视,并且相互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杏子赶紧低下头去。
返回的路上,杏子问大哥为什么南方人不会做饺子,大哥低头走路,好像没听见似的,杏子就不敢再问了。各家各户挂在门口的灯笼照得满地通红,杏子望望四周,忽觉得阿乔刚刚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仔细一想,猛然生出疑问——阿乔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在娘家过年呢?除夕夜,怎么也应该在婆家过的,初二才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难道城里人不讲究这个?晓得这问题不便问大哥,杏子想,若是祖母还如往常一样健康,就能假装不经意地偷着问问她了。
听覃大夫说祖母有了好转,连最能犯困的三哥也没了睡意,直直等着祖母苏醒。但祖母除了缓慢呼吸,仍然一动不动。快到子夜,父亲招呼兄弟们磕头祭祖,母亲往年从不参加这样的仪式,这次领着杏子也跪在关家祖先牌位前磕头,临了,母亲冲大哥道,“十二点钟,人家放炮,我们也放炮,把那一鞭都放了,刚才我跟关家祖先祷告过了,炮一响,你们要是显灵,想让关家好,就让老太太醒过来!”
没人敢信母亲的话,反倒一时惶恐不安,觉得若是炮声响过,祖母依旧未醒,那便证明关家祖先认定祖母不该醒来,那才真是让人顿时没了盼望。
还差两三分钟到十二点钟,已经有很多人等不及,振聋发聩的各种炮声早冲天响起,大哥点上一颗烟,拿起鞭炮跑出门外,只五哥跟着跑了出去,其他人则紧盯着祖母。
我永生记得那样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激动时刻,当外面的炮声密密麻麻响成一片,在一声巨大的如惊雷般的震响过后,我的祖母真的睁开了她慈善的眼睛。我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一睁开眼就望着我微笑,好像从未昏迷过一般。
“奶奶,过年了……”我握着祖母的手附在她耳边大声说,感觉自己声音发抖。
祖母笑着微微点头,我将耳朵紧贴着她的嘴唇,听见她张口说话,“知道,哪能不知道,听见外面放炮了……”
兄弟们拥到祖母跟前争着说话,母亲立在后面像是对祖母说又像是对大家说,“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吗?就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年,不过年你也醒不了!”
父亲跑到里屋紧着在关家祖先牌位前跪下磕头,感谢祖先显灵。大哥则招呼二哥跑到厨房,两人举着酒瓶痛痛快快喝了几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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