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岭回来,我跟母亲说我想去沛城的监狱看看六哥,母亲先不允,后来落泪,说我这一出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去看就去看看吧,也顺便去看看舅舅一家。大哥说他陪着我们去,不到亲属探监的日子,他得找人疏通一下。
因提了六哥的话题,全家一时间陷入沉闷。记得从前杏子总是面带微笑忙前忙后在屋子里穿梭,是关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柔软的润滑,此时突然大不一样,她经常忍着腹痛在一边默默坐着,强装笑脸,或者怕扫了大家兴致,便躲到自己小屋去独自支撑。大哥皱着眉,行色匆匆,愈发变得焦虑。母亲见此渐渐露出烦躁,关切之中夹杂着埋怨,觉得本来欢喜热闹的气氛不该被搅成这样。
孙燕大概也觉察出大家神情的异样,先还找些话题说笑,不久便感觉有些尴尬,于是晚饭之后她提出要我带她出去到苏溪河畔走一走。“快去,带孙燕去吧,也别老在家闲坐,这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冲我道。但我和孙燕临出院门,母亲突然急着把我喊回来,悄声道,“一直没跟你讲,也是听说,说郭家闺女过了年就没去学校,呆在家里不出门,说是休学了。你跟孙燕别往水泥厂宿舍那边走,听到了?万一碰上,不好!即使碰不上,你知道的,做人要懂得分寸!你跟郭家闺女的事,没有不知道的,我知道这事也由不得你,但是堵不住别人的嘴,人家都说是你把她害了!这回领着孙燕回来,你想想,啊?倒也不怕他们说什么,但还是避着点好……”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一下子就愣了。母亲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进去,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本不想往出跑了,但又不便跟孙燕说明缘由,只好硬着头皮带她出去。
出了门,孙燕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自在,即使谈起明天跟我一起去看六哥的话题,也一扫沉重,掩藏不住心中的好奇。孙燕一一评价我的几个哥哥的长相,嘲笑道除了大哥,其他兄弟都有一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肉肉的鼻子,“怪了,就大哥长的一个挺拔的鼻子!明天看见你六哥,看看他是个什么鼻子吧,没准跟你一样,也是肉肉的!”
我想着心事,不像往常一样挽孙燕的手,极力装出没事的样子应付着她的话,一边偷偷观察周围是否有人注意我们。
两人走到河畔长堤上,四处无人,我这才轻松下来。孙燕望着堤下蜿蜒的河水和对面雄健的山峦,说句“真好”,瞅瞅我,冷不丁突然问,“你妈妈把你叫回去,说什么了?好像很神秘,故意不让我听见。”
我立刻怔住,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秘密,是吗?”
我只好把母亲的话转述给孙燕。
“天!没想到她也在这里!休学,为什么呢?真的因为你吗?”孙燕一下子变得茫然,盯着我,很快一股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或者……”
“或者什么?你要是不放弃,一直不放弃,她不给你回信,你就追到她学校去,告诉她你永远属于她,那么,现在跟你站在这儿的就不是我!是你的郭妹!”孙燕涨着通红的脸大声说,我从未看见她如此激烈地说话。我不知道她是在谴责我还是谴责她自己,我去握她的手,她甩开,坐到堤上使劲喘气。
天快黑了,我们才回去。我生怕母亲看出孙燕不快的情绪,却看见孙燕早一改面目笑着跟母亲搭话去了,只是私底下不愿理我。
第二天我们搭乘公共汽车去了沛城,先在舅舅家暂歇,等着大哥疏通好关系,好去监狱看六哥。从没看见舅舅这样盛情过,目不转睛看着孙燕,脸上挂着热烈激动的笑容,听说孙燕是南方人,便紧着翻起永远让他得意的程家祖上旧事,说祖上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既然被派到南方做官,那可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就该把全家都迁去,一发在那里扎根好了!我告诉舅舅我和孙燕很快将一起出国读书的事,他听了更是喜不自胜,听孙燕说起母亲刚开始还不同意,舅舅嘲笑道,“没见识,真没见识!她这是继承了程家祖上的保守,总觉得家好,外面再好,也舍不得离开家,你们早告诉我,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我这个妹子,这不是耽误孩子的前程吗!傻!”
接近中午,大哥来了,说疏通好了,这就出发去看老六,要舅舅帮着再找一辆自行车。舅妈说饭快做好了,是不是吃了再去,别饿着肚子,舅舅冲舅妈一瞪眼,“他们干什么来了!饭做好了等着!”跑出去跟邻居借了辆自行车,便催促我们赶紧走,临了,又冲孙燕道,“非要跟着去?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去的好。”孙燕笑答,“没事,我不怕!要见见六哥!”
沛城监狱设在离城十里的一个叫苗洼的村子附近,高墙耸立,壁垒森严,几个穿制服的狱警荷枪实弹在铁门前把守,周围是一片广阔的菜地。还未到跟前,我早已禁不住心惊肉跳,再看孙燕,更是脸色苍白,咬着嘴唇拼命呼吸。两人一句话没有,离着好多步远跟在大哥后面,仿佛生怕说了什么让狱警注意到便被怀疑有什么不轨之意似的。
大哥跟一个狱警说了几句话,那狱警便进门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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