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差不多,准备今年给关老爷点一场烟火,保佑自己发大财,当然还得给那位主管一件更值钱的礼物。“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是傻子”。
腊月二十三,杨九如登门造访,送给吕耕田两瓶好酒,送给柳棉花一盒化妆品,吕耕田留杨九如一块儿喝酒,杨九如爽快地端起酒杯,三杯过后,柳棉花问:“九如,听说你发财了,俺好眼红哩!今年俺家耕田没一点做向,要不跟着你出去沾点光、发点财,怎样?”杨九如说:“可以。不过人的命,天注定,就看神神帮衬不帮衬。说实话,俺如今最相信关老爷了,俺准备正月十五给关老爷点一场烟火,你们要有意,也孝敬他老人家一场,老爷高兴了,就会保佑你发财哩!”
柳棉花说:“你点烟火算俺家一份,花多少俺和你均摊,行吗?”
吕耕田平时不愿意人前显摆,今天一方面是柳棉花怂恿,另一方面是村里要清算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贪占问题,这不正好是个躲灾避难的机会,“娘的,你高广、卜元想整老子,老子给你们个不见面,等老子发了大财,哪个当官的不替俺说话!说不定老子能翻过身来整掇你们哩!”他点头答应“行!咱来个新鲜的,做两架飞机,装满炸药,轰它个地动山摇!”
酒足饭饱,柳棉花把杨九如送出门来,拉拉杨九如的衣袖悄悄问:“得花多少钱哩?别把俺那口子花得疼了!”
杨九如用手指刮了一下柳棉花的鼻子笑着说:“你这娘们儿,挣钱不觉疼,一花钱就觉疼,大不了俺一个人全出了!老爷老儿家不扶你,别怪俺!”
柳棉花生气地说:“你个没良心的,忘了你怎求俺了?十次有八次白吃白喝白闹,俺啥时亏了你了?”
杨九如嘻嘻一笑说:“这是求神,不是求人!”
正月十四晚,关帝庙前,人声嘈杂,人流涌动。灯火、旺火映红了半边天,两架纸扎的大飞机,悬在空中,机翼上绑着很多“炸弹”,机腹内藏着各种“武器”,这就是吕耕田、杨九如花了上千元给关老爷的大礼包。好奇的人们正抬头仰望这两架新鲜玩意儿,等待着参观、评论它的价值。
李煌慨叹道:“关老爷如今时来运转了,被冷落了这么多年,谁想到老来发福,有这么多儿孙孝敬哩!”
不开壶说:“啥孝敬?听说吕耕田的奶奶是被母蝎子磕打死的。如今有两臭钱儿,在人前显摆,纯粹是钱多烧的!”
二善人说:“阿弥陀佛,行好积德哩,胡褒贬啥哩!”
不管人们怎样议论,吕耕田点燃了飞机下的火药捻子,迅速离开人群,站得远远的欣赏狂轰滥炸下的人们如何逃离战场。
关帝庙前,顿时变成一片火海,炮声隆隆在人们头顶炸响,榴弹咝咝向人们身上袭击,空中烟雾弥漫,撒下无数星火,在烟雾里,在火光中,一种闪着光芒的粉末铺天盖地降落到人们头上,附着在人们的皮肤上,那种火烧火燎般奇痒,实在难以忍受,人们这才知道上当了,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霎时间骂声叫声孩子们的哭声搅合在一起,欢乐祥和的关帝庙前,成了鏖战后的狼藉战场。要不是刘和、曹小海、田迎春他们及时赶到维持秩序,恐怕真要酿成踩踏伤人事故了。原来是吕耕田在“飞机”肚子里装满了莜麦毛毛,那东西连加工莜麦的农民都害怕它落在身上,他能把人们的皮肤刺的奇痒难耐。忠肝义胆的关圣大帝果真有灵,绝不会坐视几个为富不仁者如此拿众人寻开心,更不会接受这样的善举吧?
卜元布置好今晚的民兵执勤工作后,准备回家带着李连玉及孩子们观灯、看玩意儿。碰上仇月鲜站在巷口向他招手。
“月鲜,有事?”
“嗯。”
“啥事?”
“到俺家再说。”
卜元犹豫了,他不愿意招惹是非:“对不起,俺有急事哩!”
仇月鲜眼含泪花说:“俺在家等着,不去也得去!俺的事比你的事还急哩!”
仇月鲜那乞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拗劲儿,使卜元改变了主意。“好吧,你先回去,俺一会儿就到。”
自从金大浪被捕后,卜元无私地帮助月鲜摆脱困境,这让月鲜十分愧疚。一想起金大浪在她和卜元之间使坏,欺骗了她的感情,就恨得咬牙。她后悔自己瞎了眼,上当受骗,嫁了个披着羊皮的狼。由于自己的失误,给卜元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无法挽回。她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卜元,她不愿意让他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她不愿意自己在卜元眼里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今天下午,醉驴儿巡街,在她门前闹腾,卜元又为她白贴了一条烟,还为她挂上灯笼,搭好旺火,为她解了围。她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就走了。她恨自己,为啥不把他拉住呢?她告诫自己:不能再踌躇了,满腹的话,快要憋死人了,不吐不快。
儿子根儿看玩意儿去了,她坐卧不宁地想心事,她真想一头钻进卜元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表嫂李连玉那明亮的双眸,明媚的笑脸,甜蜜的柔情,对卜元的关爱,那是个多好的家庭,多善良的人儿啊!她立即打消了那种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但她对卜元那份感激、爱慕之心是永远熄灭不了的。她现在只想当面求得卜元的谅解。她在街头等着他。
卜元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仇月鲜家门,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像一块磁铁牵引着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扑到卜元身上,他胆怯地劝她“不要这样”,她不听,反而抱住他不松手。
卜元急了,用力把她推开,她再次把他紧紧抱住,他给了她一个耳光子,她才松开了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把仇月鲜积压已久的痛苦、怨恨、追悔一股脑儿迸发出来,“啊!谁知俺的心啊!”
卜元惊惶地大声喝道:“月鲜!你要这样,俺马上就走!”
仇月鲜马上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哭声会给卜元带来麻烦,哭声戛然而止,她泪流满面,抽泣着问:“元哥,请你说实话,你当初真的喜欢过俺吗?你真的给俺写过信吗?”
卜元点点头说:“月鲜,过去的事不提了吧。怨俺不自量力,怨俺自作多情。现在说起来俺都脸红哩!”
“俺知道,为这个你一直记恨俺。”
“月鲜,你捎话骂俺是癞蛤蟆,俺当时真生气哩,事后想想还是俺做事欠考虑,你不那样说俺,俺能死了那份心吗?”
仇月鲜扑通跪地,指天发誓:“元哥 ,俺仇月鲜若说过那种伤人的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大灰狼,你个挨千刀的!啥葬良心的事你都能做的出来啊!”
卜元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后悔自己听信了金大浪的鬼话。把好好一桩事办坏了,让金大浪得了便宜又卖乖,给仇月鲜造成的伤害远比自己受点委屈大得多。他把月鲜拉起来说:“月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俺也恨他,可他毕竟是俺的表弟,木已成舟,也就那样了。再说,如今俺有你表嫂了,俺心里喜欢她,她也喜欢俺,俺真的心满意足了!”
仇月鲜擦着泪说:“俺知道表嫂待你很好,俺只是想留你说会儿知心话,俺死也不会破坏你们那美满幸福的好家庭的!”
“什么死呀活的!月鲜,把事情看开点,有啥困难找俺,俺一定帮你的!”
仇月鲜、卜元都是性情中人,他把她揽在怀里,她忘乎所以地抚摸着他的胸脯,感情的闸门像滹沱河决了堤,无法控制。仇月鲜伸手拉灭了灯。卜元提醒自己“别干傻事”,仇月鲜滚烫的嘴唇已经印在他的腮上,“哥,怕啥哩?就这一次!俺保证以后不再纠缠你!”
卜元心软了,卜元投降了,卜元做了仇月鲜的俘虏。一失足成千古恨,卜元从此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生活在一种两难的境地。
仇月鲜那颗报复金大浪、补偿卜元的心,虽然得到暂时的满足,她哪里料得到事后会带给她无尽的惆怅。她对惶惶不安的卜元说:“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卜元匆匆离开仇月鲜,匆匆回到李连玉身边,一切似乎平静如水,一切又将波澜起伏。
唉,人呐,如此奇怪,如此脆弱,如此昏庸!斑斓灯火,斑斓情感,斑斓人生,怪谁?怨谁?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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