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四月庙会那场噩梦就害怕,摇着头说:“不行,都给俺乖乖的睡觉去!”娘不同意,孩子们就嘛缠爹,卜元对李连玉说:“看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事儿,让他们去吧!”有爹这句话,两个孩子来了精神,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就牵着手跑出大门去了。
月色明媚,美酒飘香,李连玉靠在卜元身上,心旌荡漾,楚楚动人。她凝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无限感慨地说:“月宫有多美俺不知道,嫦娥有多美,只是个传说,俺就知道俺这辈子有个你,有两个孩子,有个跟心的家,俺知足了!”李连玉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在月光下闪出晶莹的光亮。卜元俯下身来搂紧了她,抚摸着她的秀发说:“连玉,俺也知足、知足。”
突然,“哗啦”一声,金二浪撞开大门,摇晃着走到桌前,眼里闪着凶光,嘴里喷着酒臭,面颊的肌肉抽搐着,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明晃晃的杀猪刀来,“啪!”插在卜元面前的桌子上,喊道:“你,你,你敢在俺金家人头上拉屎撒尿,俺岂能饶你?俺来是告诉你姓卜的,别把事情做绝了,等俺哥回来了,非一刀宰了你不可!”
李连玉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口月饼没咽下,正好卡在喉咙里,噎得她直翻白眼儿,身体后仰,双脚乱蹬,踢翻了桌子,踢倒了香炉。贡品撒落在地,一片凌乱。
从金二浪一进门,卜元就有点心慌意乱,当金二浪抽出刀来的一刹那他的后脊梁真有点发冷,“这家伙是来行凶的!”,他下意识地用臂膀挡在李连玉前面,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要干啥?”金二浪呵呵冷笑着,指着躺在地上的李连玉说:“好,好,死了才好哩!”卜元怒火燃烧,抬腿一脚,把金二浪蹬出七八步远,跌倒在地。
卜元抱起李连玉呼叫:“连玉!连玉!”又是捋胸,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一阵子揉搓,卡在李连玉喉咙里的月饼“咕噜”一声咽下去了。李连玉“哇”地哭出声来:“好你个二灰狼!俺与你亲戚里道的,无冤无仇,你为啥找上门来行凶哩?”
此时,金二浪早就跟头马趴地不知去向,留下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在月光下闪着瘆人的青光。
金大浪被捕后,金二浪很少去嫂嫂家,嫂嫂挺着个大肚子收秋,把孩子生到玉米地里,几乎要了命,他感到有点内疚,自己平时就应该多关心照顾他们才对哩,现在后悔也很难挽回了。薄嘴皮儿撂下吃奶的孩子去医院接替李连玉,他很赞成,不管怎说,自己与大哥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说啥也轮不到表嫂去伺候月子。可是熬到天明后,他实在哄不住饥饿要奶吃的孩子的哇哇哭闹,就跑到医院找薄嘴皮儿,他发现薄嘴皮儿似乎是多余的,伸不上手,帮不上忙,被冷落在一边。倒是表嫂与嫂嫂感情融洽,有说有笑,走得近乎。一种被忽视、疏远的滋味让他感到难堪、气愤。“有人伺候着,你戳在这里干啥哩?回家!孩子饿的嗓子都哭哑了!”他拽着薄嘴皮儿的胳膊走了。
八月十五晚,他忽然想起侄儿根儿,嫂嫂坐月子,谁照料根儿?平时走动少,应该把根儿叫过来一块儿热闹才是,当他走进大哥的院子,屋内传出嫂嫂与卜元的说话声:“快回吧,俺这里用不着你。万一……”
“啥话?怎了?看看你和孩子,有啥不对?”
“你快走吧,俺不想再伤害表嫂了!让根儿撞见了,不得劲儿哩!”
金二浪听到这话,感到吃惊。“娘的,他们这话里有话啊!”当他隔着玻璃看到灯影下卜元俯下身子亲吻孩子那一刹那,肺都快气炸了。真想冲进去杀了这对狗男女。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咬着牙走了。
回到家里,喝了几杯闷酒,越想越有气,又联想到春天那件蹊跷的事来:他去大哥家“取”肉,正好撞上仇月鲜半夜三更从外面回来,就那么冲?现在回头想想,仇月鲜当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肯定有问题。一个女人夜间出去干什么?大概是和别的男人幽会去了。那个男的是谁?从卜元对那孩子超乎寻常的亲吻,不难断定那个男的就是卜元。“娘的,老子眼里揉不进沙子,不给他点颜色瞧瞧,难出这口恶气。不警告一下狗日的,他真当金家人好欺负哩。他咕咕咕灌下半瓶老酒,把杀猪刀掖在腰间,摇晃着出去了。薄嘴皮儿问:“你这是要到哪里行凶去?”
“别问!等俺给你提溜回一颗人头来下酒!”
薄嘴皮儿惊惶地大叫:“杀人犯法哩!你可不能胡来啊!”
“看把你吓得,俺去咋唬一下姓卜的,将来报仇雪恨,那是俺哥的事!”
卜元那狠狠地一窝心脚,把金二浪踢得够呛,也把他踢清醒了。自古家丑不可外扬,这不是拿着屎盆子往自家头上扣吗?他从地上爬起来,被尾随而来的薄嘴皮儿拉拽走了。
金二浪在卜元家动刀子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滹沱河里,层层涟漪波及昂首村各个角落,又成了点将台前人们议论的话题。不开壶说:“男人不在家,女人活守寡,风流事儿不稀奇!”醉驴儿说:“这种好事,多会儿也轮不到俺哩。”古文秀说:“金二浪酒性乱,好发酒疯儿,谁不知道哩!你们就留点口德吧!”巴耳根幸灾乐祸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比方说,俺老婆肚子大了,谁敢说不是俺的种哩?他们的事俺就有过怀疑,等着吧,金大浪回来了,有一场好戏唱哩!”
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像根根毒刺扎进李连玉心里,卜元经常夜不归宿曾经引起过她的怀疑,也为此闹过别扭,也都被卜元的真诚表白化解开了,冲淡了。没想到仇月鲜坐月子,一件平常的事,却被人们撒扬的满城风雨,而且牵扯到卜元如何如何,这让她如坐针毡,疑虑重重。为什么一提到仇月鲜,卜元就有点惊慌失措、敏感烦躁?为什么中秋夜金二浪闯进门来闹事?金二浪那张可怕的嘴脸,那些威胁的狠话,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桩桩件件,绝不是空穴来风。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男人会干出那样的事来。她想弄个明白,下定决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卜元:“你说,你究竟做了啥对不起金家的事了?”卜元嘴角的肌肉跳动着,矢口否认:“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那是俺亲亲的表弟,俺能做出啥事来?”卜元面对贤惠的妻子,想到这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没有勇气承认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只能自欺欺人,自圆其说:“二灰狼是个啥东西,你难道不知道?酒后无德,连他爹娘都敢打骂哩,他那些屁话你也相信?别瞎琢磨了,安安稳稳过咱的小光景吧!”
李连玉从卜元嘴里问不出啥来,心里的疑团得不到印证,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不再追究。卜元满以为雨过天晴、烟消云散、相安无事了,便在家里陪伴着李连玉,烧火做饭洗衣服,显得格外殷勤、体贴。李连玉说:“你也别整天围着俺转了,村里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哩,你还是忙村里的去吧!”卜元又一次被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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