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抢的,竟然是个瞎子。
还是一个满身携带各种画轴皮卷,颜料器具的酸腐画师。
方才的光头看着他,似乎十分惊愕。
其目光凝重间多了太多探究,以至于震到后退了好几步。
“韩……韩画师?”
白豌伸了伸脖子,本想带着哭腔跪地求饶。却被这个称呼停顿了好半晌,才在稍稍侧身间怔住。
除了六年前为画天下第一图出行之外,他从未在外用过这个名字。
不该有人认识。
“大赢闾真五十九年,米肉客栈。”光头男子拱了拱手,诚恳颔首。
话音刚落,白豌的面色骤然变了。
那年大灾之年,瘟疫横行。
他曾亲眼见过赤条条的人,如何被倒挂成肉,苦不堪言。
这是其最不愿意回想的作画之材,也就是《万里民渊》那幅画的最早真正出处。
“你……认错人了。”白豌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
当年救下的,应该不止这一个差点被开膛破腹的少年。
按照年纪,如今人应该不过十五六岁。可是方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实在假的出奇。
如今,甚至还是最有争议的身份——山贼。
光头男子似乎有些哽咽:“当年你离开客栈后,他们卷土重来。只有我们兄妹两个活下来了……”
他从旁边拉过一个比他还瘦弱的少女,欠着声音道。
分明没有把其方才否认的话听进去。
“所……以……”白豌沉着音,“其他人还是成了米肉?”
那时候没有活下来的,怕不是都已经成了别人的口中食。
话音一出,人便后悔了,和变相承认没有区别。
对面人肉眼可见的喜了些:“所以,你真的是韩画师?!”
“……”
然而,白豌却是头也不回直接否认,径直摸索着,走回马车。
他总不能说,自己为了作那画,导致被害失忆,直接算是从世间消失了整整五年。
身后人还快着步子:“韩画师?!韩画师!”
白豌逃也似的,几乎就是刻意不去回应,一下便上了马车。
个别小弟见如此僵持的情形,不禁凑上前。
“大当家,三当家,我们还抢不抢了?”
光头直接对着小弟的头敲了一下:“抢什么,瞎聋哑残不抢。何况他还是那位画师。”
身旁的女子也悄然:“韩画师如今瞎了,自然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能活着便是万幸。”
马车上的凌书墨稍稍掀开帘子,轻声:“你认识他们。”
“很久以前救过小孩儿。”白豌自嘲的笑。
虽然实在是不想想起来,那些指引在黄沙满天的,手拿救命稻草的轻言。
但是……
“他们现在看上去面黄肌瘦吗?”他问。
石药童摇摇头:“没有,红光满面的。”
“那就好。”
白豌端坐在马车上,静静地,宛如将当年那无数白骨画作跃然纸上。
这点细微浅笑,大概是作为《万里民渊》之画唯一的留存痕迹。
总以为他们都死了,如今有人活下来。还是有些欣慰的。
只是,白豌不明白。
如今,幸存的人明明已经躲过了瘟疫和饥荒,却为何沦为山匪,落草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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