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懂了,闪烁柔光的眼睛看着他,问道:“那……就要一直如此吗?”
她饿过肚子,事实上进孔家后,她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
穷人想要的并不多。
不需要穿金戴银,吃饱足矣。
“当然不。”孔佑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曾经有一个人,想要改变。”
要改变,却不能一蹴而就。
要慢慢改弦更张,废旧迎新,甚至还要完善律法,打掉几个为富不仁者。
最重要的,是要握有能实施这一切的权力。
当年那两人相交莫逆,就是因为有同样的主张。
因为这个主张,因为对方是皇太子,良氏才愿意归顺。
只是皇太子还没有等到登基主政,就死在锦安十五年的大火里了。
他们都是心存热血却不善阴谋的人。
孔佑修长的手指扶着二楼栏杆,紧绷着脸看向下面。
沈连翘没有再问什么。
她感觉身边站着的这个人是在发光的,一种她第一次见到的光芒。
她静静地陪孔佑站着。
他们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这一日晚些时候,在金楼找麻烦的壮汉溜到一处酒楼,拐进事先约好的包房,在那里见了一位神秘人。
神秘人丢给他一锭银子算作酬劳,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见到东家了吗?”
“刚开始没有出现,后来出现了。跟晋王殿下坐在楼上,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壮汉被驱赶后并未远去,简单包扎了烧伤的伤口,便待在金楼外不显眼的地方,一直盯到金楼打烊。
神秘人微微点头,展开一张画卷。
“孔家东家,跟画像上这个人,像吗?”
壮汉低下头仔细瞧了半晌,才点头道:“有五分像。”
五分像就够了。
神秘人把画像收进衣袖,点头离开。
他是乘坐马车来的。
马车看起来很不起眼,却能畅通无阻走进御街,在宫门前停下。
车上的人跳下来,把腰牌递给卫士验看后,低头走进皇宫。
皇宫很大。
他左拐右拐,一路被查看过好几次腰牌,终于接近大周朝最尊贵的地方。
“陛下在吗?”他同门外值守的太监低语道。
“在,”太监道,“晋王殿下今晚求见,同陛下一起用膳,这会儿在陪陛下下棋。”
“晋王?”
这人的神情有些意外。
然而只是微惊,便很快平息情绪,候在一边道:“卑职在这里等着。”
晋王正同皇帝对坐手谈。
大周朝的皇帝,年过不惑,看起来却仍然英武非凡。
他喜欢打马球,喜欢登山,又节制欲望,故而身体强健。
只是他常常是面露不悦的。
晋王提着一颗心,在棋局上左冲右突最终领先,可一个不留意,却又被皇帝毫不留情扼死。
“你输了。”皇帝道,“你输在心软。”
“儿臣受教。”
晋王离开几案,跪下叩头。
“孤听人说……”皇帝窄小的眼睛中迸射寒芒,“你派人去了江州?”
晋王刘礼心神微颤,点头称是。
他派人去江州,是要找到良氏族长与其夫人的画像,寻找良氏遗孤。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帝知道了。
果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孤说的吗?”
皇帝一颗颗捡起棋子,皱眉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好似一瞬间把刘礼按入深水,让他透不过来气来。
“儿臣正要禀报,”刘礼叩头道,“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皇帝冷笑一声,“你竟然都不敢提他的姓名吗?”
刘礼按着地面的胳膊有些哆嗦。
“先太子的嫡子,刘琅,回来了。”他沉声道。
“琅”是一种白色美玉。
是先帝最喜欢的玉。
相比这个字,他的名字“礼”,其余兄弟的“敬”“承”“询”“恪”,都像是随意起的。
自从见到孔佑,他一直唤他“兄长”。
因为“刘琅”二字,是已经进入祖庙,刻了灵位,理应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字。
这一次,父皇会让改换名姓出现的孔佑,消失吗?
或许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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