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表情,宛如铁石。
马匹窜出密林,在官道上渐渐跑得慢了些。
身后已经没有刺客,想必孔家护卫已经把那些人拖住。
沈连翘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感觉他们一直在往南走。
京都洛阳在北边,他们距离洛阳越来越远了。
月亮正圆,好似有人在天上点燃一盏银灯。
不需要举着火把,他们也能看清对方的脸。
沈连翘盯着月亮看了又看,问道:“是刘礼吗?”
孔佑已经不再贴着她,他坐直身子,操控马匹的手臂有些轻松地握着缰绳。
听到沈连翘的问题,孔佑点头道:“是。”
刘礼在众人惊乱的赏花宴上神色如常,想必已经猜到是孔佑做的。
而孔佑也在险些遇刺后神情平静,想到是刘礼安排的刺客。
他们虽然是堂兄弟,却比亲兄弟都要了解对方。
但刘礼为什么要这样呢?
“可是他说,”沈连翘忽然有些着急,“赏花宴那天,他说要我告诉你,他不同你抢东西,你要的,凭本事拿走就好。”
沈连翘回来后一直没有机会同孔佑单独说这件事。
他常常很忙,也似乎在避开她。
而且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让别人放松警惕,沈连翘觉得也没有必要说。
“他不是要同我抢,”孔佑恢复了往日温和的声音,“他是在诛灭良氏遗孤。”感觉到沈连翘的紧张,孔佑继续道,“你的身份,他知道了。”
江州那边有他们的暗线。
近日来报说,京都有人拿走了良夫人的画像。
拿走画像,自然是为了辨认画中人的子嗣。
刘礼见过沈连翘很多次,依照画像猜出她的身份,不难。
所以他当然要刺杀。
杀掉沈连翘,一方面破坏了孔佑同江州良氏的合作,一方面又提升了刘礼在朝中的威望。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那我该怎么办?”沈连翘嗫嚅道,“江州良氏还有人是吧?让他们快来保护我啊!”
这是什么烂身份,没得到好处不说,搞不好还会死掉。
孔佑无声地笑了。
他看了她一眼道:“你说过,同他们没有情分。”
沈连翘急急道:“有情分!血脉之情!他们必须得保佑我平平安安荣华富贵啊!”
她急得转过上半身,马匹在此时忽然加速,沈连翘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孔佑贴过去,钻入他的怀里。
她柔软的唇贴着他胸前的衣服,她小巧的鼻子贴着他胸前的衣服,她的一边脸颊,她的耳朵,她整个脑袋都几乎埋进他的身子。
她感觉到孔佑的僵硬,感觉到他向后退了一点,然后用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些。
“姑娘请自重。”孔佑凉声道,声音有些嫌弃。
沈连翘只觉得脸颊滚烫,恨不得现在就摔下马,不要见人了。
前面的道路忽然变得宽敞,一处灯火通明的驿站矗立在道旁,宛如从天而降。
“这是……”沈连翘掩饰尴尬,小声问道。
“驿站,”孔佑翻身下马,“宜阳县的驿站。”
宜阳县的驿站。
当初先太子和良氏下榻,烧死在这里的驿站。
沈连翘跟着孔佑下马,却迟迟没有挪动一步。
她一直在回避自己的身份,回避自己亲生父母在此惨死的事。
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什么样的性格,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吗?
这些问题曾经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又被她刻意回避。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所以被打骂时,她想着找到亲娘就好了。
所以饿肚子时,她想着找到亲娘就好了。
可如今亲娘找到了,等待她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一个让她无法承受的惨剧。
她没有孔佑坚强,不能像他那样带着仇恨长大,然后步步为营回到京都。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没能力去复仇,也没能力跟那么强大的敌人周旋。
“怎么不走?”
察觉到异常的孔佑转过身,在夜色中看着她。
沈连翘想说她很害怕。
但她没有说。
她攥紧拳头,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再走第二步,直到跟上孔佑。
她身体紧张,步履有些颤抖。
“别怕。”耳边忽然有声音道。
像是风声在低吟。
沈连翘转过头。
她看到孔佑如月色坠落的眼眸,看到他轻启的唇角。
“别怕。”他说。
像羽毛贴着脸颊飞过,是最轻柔的安抚。
怔怔间,沈连翘看到孔佑亮出官凭路引,对门口的驿吏道:“要一间上房。”
一间?
沈连翘刚刚的感动化为灰烬。
要同东家,住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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