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容自然是认得那枚玉佩的,哪怕过去了十几年,那样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也依旧神采奕奕地活在她的回忆里。那人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凡是他身边的人,谁能不称颂他一声好呢?
在铭轩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在新科状元打马游街时,恰巧看到了对面邀月楼观看楼下长街人潮涌动的皇太孙郑承赟。十三岁的少年摇着一把折扇,在众人的簇拥中面带微笑地望着楼下打马而过的新科进士,一边与身边人说着些什么。
她原本是随着家人出来看热闹,她祖父也存了为她在新科状元里捉婿的想法,但是看到对面楼里的那人,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眼睛。
那样的眉眼,那样的挺拔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无比的潇洒俊逸,竟真的是人间的人儿吗?
不知道看了多久,人群随着新科进士走出去老远了,她都没能收回目光。那人觉察到了有人看着自己,抬眸看过来时,她才猛地一惊,手上的青箅扇也落下了窗。
掩面也掩不得了,少女只得转头假装无事发生。
余光里看过去,那人十分爽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对着身边的一个随从附耳说了些什么,再过一阵,那人的随从竟将扇子送了过来,交给了她的贴身丫鬟。
她收了扇子,再看过去之时,那人远远地隔着窗户对着她微笑颔首,这才离席而去。
那随从看起来像是宫里的内侍,因此她回去向自己祖父侧面打听过后才知道,对面楼里的竟是当今太孙殿下,郑承赟。
原来就是那位早已定了徐家嫡女为妃的太孙殿下,一瞬间,她的心便从空中落到了地下。自己的祖父不过是个三品,而且马上要乞骸骨了。父亲也只是个谏议大夫,她自是比不上徐丞相家的嫡女身份尊贵的。
她将心事深深藏起,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她祖父的眼睛。
铭轩帝即位后,郑承赟就被封了太子。
那日皇宫花会上,母亲带她也去了,在荷花池畔,她再一次遇到了郑承赟。他当即就认出来自己,一时间脸上便绽开了光风霁月的笑容,打趣她道:“你就是那日落了扇子的那位娘子?妹妹今日可要将扇子拿好了哦!”
胡皇后轻轻点了他一下,笑着道:“你这猢狲,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这是赵大人家的嫡女。”
她羞得低下头来,向着胡皇后行礼。
胡皇后笑着对自己阿娘说:“这孩子,叫我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阿娘答道:“娘娘哪里的话,太子殿下平易近人罢了。”
胡皇后又温和地问她:“你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这天热得很,可千万要注意着些。”
她答道:“多谢娘娘关心,祖父身体还好,就是有些苦夏,如今正吃着太医院的方子,略微好些了,约莫待天凉些就大好了。”
郑承赟道:“原来是赵大人的孙女,是我唐突了,妹妹,莫要见怪。”说着他便对着自己一揖,弄得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赵大人的《盐铁策初辩》、《丰彤度支事》我近日才开始拜读,从中获益良多,赵大人不愧是两朝元老,视角开阔,建议实用,改日一定好好向赵大人请教。”太子一笑的时候,一双与胡皇后极其相似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红唇仿佛抹了口脂一般,让她无法抬眸直视。
后来太子真的登门向祖父讨教,她在屏风后从头听到尾,却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在屏风上捕捉着他的剪影。
末了,太子走的时候,恭敬地对祖父道:“今日叨扰大人许久,便是孤的不是,大人早些歇息,不必相送。”说完,往屏风这边看了一眼,这才展露笑颜转身而去。
他知道自己在屏风后面,一时间,她的心狂跳不止,心中又生出些希冀来。
可祖父说:“太子殿下早年便已定了徐家的女儿,你,你难道要过去做妾?侧妃也不过是妾啊孩子!”
她哭诉道:“我知道,可是祖父,我心悦于他,我愿意的,祖父!”
祖父痛心地问道:“你可是看中了那天家的富贵荣华?你可知,那天家之人哪是那么好相与的?须知伴君如伴虎,太孙殿下虽然人品贵重,若真的得承大统,你可受得住那深宫寂寞?”
她不是看中了天家富贵,而只是看中了那个少年而已。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甚至,甚至哪怕就在他身边当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呢?
祖父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最后,只得道:“你且再看几年罢了,到时候你若心里还是只有他,祖父为你想办法就是。”
敬德三年,太子大婚,娶了徐丞相府嫡女,她为此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早年吉顺帝一直奉行怀仁政策,对世家门阀格外优待,导致铭轩帝即位的时候,公侯世家势大,竟隐隐有了压过皇权的势头,叫新帝亲政时可谓步履维艰,十分掣肘。
这时,太子提出了代衰承袭制度,加之铭轩帝在鄂楚胡家的扶持下收回四方兵权,历时五年,这皇位眼看着越坐越稳。
最后,祖父才说出来为什么不同意她入太子府为妾。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早慧者易早夭啊。
郑承赟不到十五岁就已经显现出卓然超群的才能,文韬武略初见端倪,只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过于光风霁月,坦荡磊落,对铭轩帝一片赤子之心毫无保留,天家无父子,这是大忌。
偏偏铭轩帝又那样年轻,太子堪当大任又有一个低调又实力雄厚的外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被嫉妒浇灌得疯狂滋长。
他收拢兵权和代衰承袭制,为他自己树敌无数,鄂楚胡家虽然势大,到底也不敢将手伸到宫里来,故而在事发时鞭长莫及。
太子府被围,她哭着求祖父去求一求铭轩帝,肯定是搞错了,他那样一个坦荡磊落的人,怎么可能行这等卑鄙阴损之事?
可惜,一切都晚了,当夜查抄太子府,又抄出来通敌书信。铭轩帝才站稳脚跟五年时间,外有强敌,内又公侯世家势大之患,多少个夜晚不得安睡,如今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等悖逆之事,他的怒火可想而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