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得已。
入夜,三司呈报会审结果,铭轩帝忍着咳嗽,翻开呈报才看了几行字,便觉一股腥咸之气不断上涌,叫他再也忍不住,猛然咳嗽起来,直咳得额头青筋暴起,满面通红,涕泪横流。
铭轩帝越咳越厉害,直觉得眼冒金星,他伸手胡乱摸着身侧的案几,想要摸到茶杯,结果竟将那茶杯撞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在太医来之前,铭轩帝便陷入了昏迷。
早已下值的虞绍铨也被紧急召回了宫,铭轩帝病倒的消息便已经飞遍了汴梁所有官宦人家。
虞绍铨切着脉,脉象阻滞混乱,胸腔起伏极快,带着如同鸟鸣一般的声音;喉头似有淤塞之物,而引痰数次不得;但看着铭轩帝青乌的嘴唇和紫红的眼睑,心里又添几分惶然。他回头看一看王院使,二人眼光一对上,便明白了八九分。
铭轩帝极有可能是中毒了,只是显表如同得了急症一般。
明明是八月末伏的天气,殿中人人都觉得寒意森森,何人给皇帝下的毒,下的什么毒,一时无从查明,疑云笼罩着整个皇宫,也笼罩着宫里的每一个人。
王皇后坐在铭轩帝的床榻边,满面肃然地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给铭轩帝测毒。
御膳房所有人都已经被抓起来,在拷问了。
太子、晋王、魏王,五皇子郑承锳和七皇子郑承安都守在寝殿内,几人眉头紧锁,七皇子年幼,被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铭轩帝吓得低低抽泣。
赵素抱着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地砖,论动机,是哪位还不明显么?虽然她也有那份儿心,但是若要让何家的一半血脉坐上那个位置,那她们这些人,统统没有活路。
同样哭泣的还有脖子上有伤的何贵妃以及等着铭轩帝彻查二皇子坠马案的德妃和福宁公主。
在外间满满当当坐着铭轩帝的妻妾儿女的时候,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都在忙着用各种办法测着铭轩帝到底中了什么毒,塌前银针鹅毛等试毒工具摆了整整一案。
严忠平程礼卿等几位肱骨之臣立在铭轩帝床榻旁,宣平侯等皇亲则在另一侧,他们看着太医给铭轩帝取血,喂铭轩帝服下甘草绿豆汁,一面用银针封着穴位,
天明之前,在外采药的华圣神医终是从汴梁城外赶回来了。
太子漠然地盯着华神医,看他净手之后,众人退开一条道来,把他让了进去的时候,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华神医将一枚浸了药剂的薄木片的一头放入铭轩帝口中,片刻后取出,又将一枚细一些的放入了他的鼻孔里,轻轻转了转,最后才将两样东西分别放入了案几上的两个玉碗中。
两枚木片在玉碗的药液中,渐渐变成青绿色,最后转而变为了紫黑色。
华神医见状道:“不必再喂甘草绿豆汁了,毒在肺腑,此刻先行放血后服药,来人,将门窗全部打开。”
一应器具俱全,华神医向王皇后请示后,告罪一声,放血过后便用针行于云门、中府、天府、侠白等处,两炷香时间过后,金针施毕。
华神医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自己的徒弟说道:“可以用药了。”
说着,便掏出瓷瓶来,将五枚散发着药香的漆黑药丸交给了徒弟,研磨碎了之后,用温水和着,一点一点地喂给了铭轩帝。
不多时,铭轩帝喉头的语塞之音渐歇,胸口急剧起伏的频率也下降了不少。唇色也由乌青转白,略略带了一丝血色了。
天色大亮,铭轩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发出了自昨夜到今晨的第一声:“嗯……”
王皇后走到铭轩帝床榻边来,低声唤道:“皇上,您还好吗?可是渴了?”
铭轩帝睁开眼,看到一夜未睡的王皇后虽十分镇定,但憔悴的面容和青乌的眼袋叫他一时十分动容,他勉强发出声音道:“辛苦皇后了。”
王皇后温声道:“皇上醒了就好,一家子大大小小,满朝文武都盼着皇上醒了继续做咱们的主心骨呢。”
随即对身边人道:“华神医呢?快去请。”
华神医很快进来,还未行礼,便被王皇后免了,只让他快快给铭轩帝请脉。
末了,华圣道:“启禀皇上、娘娘,此毒虽未能全解,但到底是度过了最险恶的时候,若能让老朽彻底分辨出其中成分,便能毒物清除干净了。只是此时尚需几日,还请皇上饶恕老朽医术不精之罪。”
这毒他行医五十余年竟从未见过,但从症状上看,便知那毒是经历数重炼制而来,如今他才解了五成而已。
铭轩帝虚弱地道:“神医不必过谦,依照你的计划行事便是。”说罢,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皇子和公主们,扫视一圈后,沙哑着嗓子问王皇后道:“那孩子呢?”
王皇后立即道:“可是玥嘉郡主?事情出得急,还未通知她,臣妾这就让人去请。”
铭轩帝“嗯”了一声,道:“让孩子们……都去歇着吧,熬了一夜都累了。”说完,因着大病初醒,精力十分有限,他只得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陷入了睡梦中。
昨夜的梦里,他终于梦见了十四年不曾梦见过的胡氏。
他浑浑噩噩地盲目地走在一段充满浓雾的路上,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只是盲目地走着。
慢慢的,在浓雾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忍不住跟着向前走去。
越走越近就越难走。
胡氏还是当年还未生病时的样子,在他前面慢慢地走着,他忍不住追过去,双足却重若千钧,不论怎么努力,胡氏都离他那样远。
他忍不住喊道:“阿溪!”
胡氏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只一双眼满含着怜悯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个什么可怜人一般。
胡氏没有开口,他却听见她说道:“回去吧,这里还不是你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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