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益?都是落后产能,要转型。我原来在市里是负责政策研究的,我想啊,渤江要推进产业转型升级,还是要科技驱动。”
这个调子起得很高,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叶墨珲认真听着,还在笔记本上记下了。
周善民又道,“我们总体工业能级还是太低了,别看区属国企数量多,但没一个能走出渤江,去外面同别的企业竞争的。不像市中心的国企,都可以同外资共同持股项目,组建合资公司,引进生产线,或者承接大型商业管理项目。我们呢,都是靠着本乡本土的这些,不能长久。”
周善民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多小时,核心实质就是希望通过科技创新,成果转化,提升产业能级。
然而科技成果转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往往十个科研项目,也结不出一个有效益的果子出来,就算有了果子,也未必能催生出一个效益高的产业出来。
叶墨珲虽是心里这么想的,表面上仍然很谦逊地听着,不时附和。
但只是这么一番谈话,让叶墨珲对周善民有了一个初步印象:书呆子。
可这样一个人,却坐在了区委书记的位置上,作为一把手,叶墨珲需要他的支持,自然不能轻忽。
不过听他说话这思路,叶墨珲在心里暗暗摇头。
周善民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对叶墨珲道,“墨珲啊,科技也是你分管,未来你在这方面,要多思考多谋划。”
叶墨珲恭敬地应了声是。
周善民不再多说,只是让他慢慢来,先熟悉熟悉情况。
从周善民办公室出来,黎沐风的办公室门开着,两个人又打了招呼。
黎沐风带着叶墨珲在区委办公大楼里转了转,同在这栋楼里办公的几位常委见了面。
工作千头万绪,叶墨珲倒也不急。
回到区政府,叫了区府办副主任陶树青过去,他让陶树青帮他安排后续去各分管局办和企业调研的事。
陶树青四十出头的年纪,比叶墨珲大了不少,说话做事比较稳重。
联络员方濮进来了,陶树青看了他一眼,方濮一哆嗦。
叶墨珲同陶树青还未说完话,方濮这么贸贸然闯进来,的确有些冒失。
陶树青问,“找领导什么事?”
方濮递了文件夹给陶树青道,“有些材料需要叶区长签字,另外还有两个会议通知,是明天的会议,在市政府。”
陶树青接过了文件夹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方濮退了出去。
陶树青把材料审核了一遍,递了材料给叶墨珲,解释道,“小方是从招商局调来的,还是个事业编制,不懂规矩,是我的失职。”
叶墨珲挑了挑眉,倒是听出了话外音。
他接过文件夹,翻着面前的材料,状似不经意问,“哦,谁推荐的?”
陶树青道,“他这次公务员面试没通过,他的舅舅请了余章平主任安排的。他舅舅是江口镇党委书记张培生。”
叶墨珲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但听陶树青今天第一天就能告知他这些背后的原委,显然是个不错的人,其实做人坦诚才是职场上的通行证,但很多人总觉得阴谋论才是。
叶墨珲看得出,陶树青是个可靠的人,显然明白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他草草阅览着面前的资料,问了些相关的问题,陶树青言简意赅,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工作扎实。
叶墨珲谦逊道,“后续我有不明白的,多向你请教。”
陶树青说了句不敢当,知道他要处理材料文件,便不再打扰,出去了。
可这一天,却没个停。
方濮拿来的材料,原来都是烫手山芋,的确挺急的。
其中有两个市领导批示件,批转到了他这里,都已经到了截至答复时间了。
一个是某小区房屋开裂,存在安全隐患,引发了群体矛盾,希望查清事实情况的批示。
另一个,是区里亏欠教育生均费,农民子弟学校条件差,存在安全隐患,希望早日落实生均费,修缮校舍的批示。
看来都是难啃的骨头。
叶墨珲又请了陶树青进来,问他按照惯例,这样的批示件如何处理。
陶树青说,一般区领导批转给相关负责部门和街镇阅处。
不过,叶墨珲仔细看了材料,确定这两件事已经是多次反映,多次批示,却依然不能解决。
他请陶树青把先前的汇报材料拿上来看,过了会儿,陶树青就拿了过来。
叶墨珲仔细地看了看,问,“这商品房是龙腾集团和渤投集团共同开发的,既然是市场主体行为,那么该维修,该赔偿,就由企业来负责,不对吗?”
陶树青说,“照理是这样的。”
叶墨珲接着道,“但因为渤投集团是国企,所以要修?”
陶树青道,“不是这个原因。”
叶墨珲问,“那是什么原因?”
陶树青说了来龙去脉,只能说,这一处小区,两个集团共同开发,不同的房屋类型,不同的分包,最后造成的结果是,商品房比保障房出现了更多的墙面开裂等问题。
商品房的住户自然不满意,认为是工程质量问题,坚决不肯动用维修基金。
在此期间,带头的居民突然改口了,说是房屋质量没问题。
没两个月,就把房子租了出去,搬走了,不知所踪。
于是居民说是这人拿了开发商的钱,事情就越闹越大,房子开裂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就成了久拖不决的问题了。
叶墨珲道,“你建议如何解决?”
陶树青道,“继续批转吧。”
叶墨珲捏着那份材料看了看说,“就按照流程办吧。”
这种矛盾,时间久了,无非是哪一方妥协的问题。
陶树青道,“主要是先前这小区的居民去市里闹访了,又去了京城。”
其实,明眼人一看,房屋质量肯定有问题。
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如何认定,反而成了难事。
他叹了口气问,“那么教育生均费的事呢?”
陶树青道,“的确欠着,的确没钱,学校也没钱翻修。”
叶墨珲皱眉道,“再穷不能穷教育。”
陶树青道,“区里去年年底,工资都差点发不出来。”
叶墨珲道,“区里都到这一步了?”
陶树青道,“是啊。去年虽然减薪了将近10%,也清退了一批聘用人员,但因为是去年下半年才开始的,效果可能要今年才会显现。但今年也有今年的问题,还有历年的债务要清偿,每年增加的保障性支出,还有去年没有结清的一些项目尾款,约定的税收返还补贴。”
陶树青对情况很清楚,他继续说着,“此外,今年区级税收增长,半年统计数据显示不如预期,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把新江计划收储的6块地卖了,原本是想让渤投集团和龙腾集团拿地的,还是老套路,但张主席高升之后,周书记却不同意。”
叶墨珲问,“为什么?”
陶树青道,“一方面,周书记上任第一天,就遇到小区居民投诉开发商房屋质量问题而造成的群访事件,就是龙腾集团开发的小区。另一方面,龙腾集团做了不少项目,想在持股比例上面占多数,也让周书记不满意。”
是人都会不满意的。
如果以前张勤民在的时候,都是国企是大股东,民企是小股东,那么没道理换了个书记,就换了个说法。
龙腾集团要给周善民上课,周善民再愚钝,也没有答应的道理,何况就算周善民被糊弄过去了,他身边还有黎沐风,怎么可能不提醒?以后倒追起来,身边人若不说,也脱不了干系。
叶墨珲点头问,“那么现在呢?那几块地怎么说?”
陶树青道,“周书记联系了一家建安的房企,打算来拿地,准备签合作意向。”
土地财政持续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地方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最后被迫饮鸩止渴。
叶墨珲问,“流程走了吗?现在这样的形势,一线城市的土地流拍情况也很普遍。”更不要说渤江这种中部城市的郊区了。
陶树青说,“目前还没有,在准备阶段。”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墨珲于是请陶树青,先安排调研财政局,党管干部,政府管账。
上任第一件事,先把财政账目搞清楚,看菜吃饭,才能有的放矢。
照例财政局应该是卫仆东分管,然而卫仆东目前只负责全面工作,区政府日常工作,包括财务、审计,全部都由叶墨珲分管。
叶墨珲也不免猜测,这么分工,前任胡大能那不就是帮着背锅的么?
分管财政,负责日常工作,代表政府日常运行,都由这位副区长在具体操办。
裁员和减薪都是得罪人的活,胡大能越能干,干得越成功,就越是会得罪人。
其实该庆幸财政局长出事,如此一来,反而恩怨全消,保全了他自己。
而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叶墨珲,深感这地方是个坑。
不过他也不急,走一步看一步,身正不怕影子斜,踏踏实实干事就够了。
同陶树青又闲谈了一会儿,他问陶树青,“陶主任是什么时候到的区府办?”
陶树青笑道,“十年前来的。”
叶墨珲道,“我看你才四十出头。”
陶树青道,“我副科提的早,早前是在镇里当的副镇长。”
叶墨珲道,“难怪你经验丰富,情况熟悉,要请你多为我提建议。”
陶树青说,“叶区长您客气了。”
叶墨珲倒是问,“一级主任科员给您解决了吗?”
陶树青一窒,苦笑道,“不考虑这些,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了。”
那就是还没有了。
看陶树青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叶墨珲于是笑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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