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邹善仁来了。
谢衡去开门,见到他腆着一张脸同自己攀交情。
谢衡没有半分表情,但让了他进门。
邹善仁进了门,对着江华静点头哈腰地讨好道,“江主任,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
江华静靠在单人沙发上,酒气未消,但很清醒。
邹善仁走过去,也不敢坐,就那么躬着背站着。
江华静只是淡淡看着他道,“老邹,你现在胆子很大么?都敢搞出人命来了?”
邹善仁连忙道,“江主任,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这事儿是我手下人没轻重。”
江华静道,“一个没轻重,就要了一条命,繁都够你没轻重几回?我们的命,你也没个轻重?”
邹善仁连忙道,“江主任,我这不是来给您赔罪了吗?”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卡,一人一张,放在了江华静和章坚的面前。
江华静面色一冷,疾言厉色道,“邹善仁,你打发叫花子呢?”
邹善仁一看江华静这态度,连连讨饶。
谢衡走上去,把邹善仁反剪了手。
邹善仁吃痛,更是讨饶道,“江主任,我真的不是故意闹事,您知道的,我那些小弟没什么文化,下手没个轻重,我已经赔了一百万给那人家里了。”
江华静冷哼一声道,“一百万,你知不知道上周部里来人,说到这事儿,把我,还有吕局,都骂了一顿?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舆情发酵得有多严重?”
邹善仁一愣,说,“没看到有舆情啊。”
章坚配合着道,“都给你压下去了,你当然看不到。”
江华静道,“你以为这事这么容易办?你一个恶性刑事案件,我们多少民警年终评优泡汤?你知不知道?”
谢衡手上用力,邹善仁“哎哟”了一声道,“江主任,我是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您说,该怎么跟您赔罪,我认,我必须认。”
江华静道,“上上下下都得帮你打点,你自己看着办吧。”
邹善仁求助般地看向了章坚。
章坚道,“看我干什么?你生意不想做就说。”
邹善仁连忙道,“不敢,不敢,领导,给个明数,我好去安排。”
江华静道,“这还要章局教你?你这生意做得,再这样下去,你不该叫邹善仁,该叫铁公鸡。”
邹善仁面有难色地看向章坚。
章坚把他刚刚给的那张卡,直接推到了江华静面前道,“华静,上面那么多领导,你帮着打点,你都不够,我怎么敢拿。”
江华静勾了勾嘴角,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邹善仁。
邹善仁说,“江主任,给我一周时间,我去凑,去凑。”
江华静道,“邹善仁,你要记着,这生意,你想做,未必能做成,不想做,只要说一声,不光生意别做了,碗,也能给你砸了,听明白了吗?”
谢衡又加了力,邹善仁疼得“嗷嗷”直叫,连连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江华静拿了那两张银行卡,直接扔在了邹善仁身上道,“听明白了就看你行动,具体你和小谢联系。”
邹善仁说,“明白,明白。”
谢衡松了手,邹善仁捡起了地上的卡,灰溜溜地走了。
谢衡站在门口,看着邹善仁进了电梯厅,下了电梯,才回到了套房里。
章坚问江华静,“心理价位?”
江华静道,“哪儿有什么心理价位?谁会嫌钱少?”
章坚问,“最近是不是,上面?”他抬了抬手,指了指上面。
江华静道,“领导上去也没几年,要对上有交代,干出点成绩来,就得安排自己人,他花销大,虽然给他送的人多,但领导谨慎,从不随便收。”
章坚点了点头道,“江焘和我说,海江高速项目明年有戏。”
江华静道,“高速项目都是大工程。”
章坚道,“我会关照老赵的,老赵这里的生意,也靠你关心照应。”
江华静道,“哪儿的话,他都是靠莫书记,靠张主席。”
章坚道,“现在这俩都靠不着了,得靠江主任。”
江华静起身送他,搭着他的肩膀道,“你就会胡说八道。”
章坚道,“谁敢在你面前胡说八道?舌头都给割了去。”
两个人到了门口。
章坚吩咐谢衡,“小谢,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这些年,吃的苦头不够多吗?该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数。”
谢衡只是听着,没有答应。
章坚对江华静道,“这小子,嘴上不爱说话,但脑子清醒。”
江华静说,“我知道。”
章坚道,“有事就说,听候吩咐。”
江华静笑道,“哪儿敢吩咐你啊,算了吧。”
送了章坚。
江华静终于能够休息了,她脱了鞋,扯开了衣服,对谢衡道,“今晚陪我。”
她的皮肤很白,可是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她见谢衡看向她身上的伤口,问,“怎么,很难看吗?”
谢衡摇了摇头。
江华静笑了一声道,“还在当民警的时候,有一次给一个女毒贩搜身,她的袖子夹层里有刀片,当时差点就给我抹了脖子,搏斗的时候,就从这里,到这里,一道伤,就这么深,这么长。”
此时,当年那道伤,在她身上是一道疤痕。
她走上来,攀住了他的肩膀,叫了声,“小衡。”
谢衡的喉结一动,应了一声。
她说,“吻我。”
谢衡吻上了她的唇。
她恣意索吻,他闭上眼,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得不到的人。
周善民邀请皓耀集团的张瑞祥来渤江考察。
其实,周善民自己也没想好叫张瑞祥来干什么,但张瑞祥既已经来了,周善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当晚,安排在区内的星河大酒店用餐。
今晚陪同接待的人不少,江口镇镇长杜豪杰也在其列。
先前考察的时候,杜豪杰就一直围在张瑞祥身边,吹捧着周善民。
杜豪杰只比黎沐风大几个月,黎沐风作为全市最年轻的区委常委,一直是杜豪杰暗中比较的对象。
今日陪同的还有邓煜辉,下午的几个考察点,都是邓煜辉安排的。
同张瑞祥聊了几句,邓煜辉就知道对方的合作意愿不强烈。
邓煜辉私下里问过黎沐风,周善民有没有合作意向。
对于周善民善于拍脑袋做决策的作风,黎沐风也不能直言,只道,“领导可能有他的考虑,目前还不确定。”
邓煜辉道,“皓耀是轻资产运营,不会购置股权或者重资产,每年收益,未必能有保证,未来如果运营不下去,我们也有风险。但租金又要同他们分成,民营企业风险高,合作起来有难度。”
民营企业的不确定性,让追求确定性的国有企业很难与之合作。
黎沐风却说,“如果是同更有实力的国有商业运营公司合作呢?”
邓煜辉问,“黎主任有意向?”
黎沐风,“不是我有意向,是区领导有意向。”
邓煜辉试探问,“周书记?”
黎沐风没有直接回答。
邓煜辉又趁着两人说话的机会,问黎沐风,“黎主任,先前拜托您的事情,后来如何?叶区长那里有下文了吗?”
渤江商业都是贴钱的生意,这些年拿着资产,却不会运营,日子捉襟见肘,就等着区里财政给点钱。
黎沐风看了看正在热络说话的周善民等人,拉了邓煜辉到一边道,“叶区长初步答应,不过有条件。”
邓煜辉不用黎沐风说,就知道叶墨珲的条件是什么,无非就是裁员。
他面露难色道,“领导,我也是帮区里在养人呐,每个都是打招呼进来的,我能清退哪个?”
国企不赚钱,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冗员太多。
说白了,就是吃干饭不干活的人多。
长此以往,未来肯定是死路一条。
但邓煜辉没几年也就退休了,他犯不着去碰这些硬骨头,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领导,他不想得罪人。
可黎沐风却道,“叶区长的意思,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你就得自力更生了。”
邓煜辉听了,连声道,“黎主任,这你可得帮帮我啊,你帮我就是帮你家泳思。”
黎沐风说,“我知道,所以我先前不是问你了么?”
邓煜辉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黎沐风问他有没有意向同商业集团合作,居然是这个意思。
难道叶墨珲有意向的企业为他介绍?
邓煜辉忙不迭说,“总得有领导发话,我们才好办事啊。”
黎沐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人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黎沐风正准备请来宾入席,周善民忽然叫了他过去道,“沐风,张总刚刚同我说,他和墨珲区长很熟悉,你看看,是不是请墨珲区长来一下。”
黎沐风一愕,这都要开席了,才叫叶墨珲来?
周善民这人真是,喜欢谁就恨不得拴裤腰带上。
想一出是一出,而他自己,是全然没个注意的。
看出了他的犹豫,周善民道,“没关系,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让他来的。”
如此一来,黎沐风只能当着众人的面,给叶墨珲打电话,让他来赴约。
他在电话里,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声音,她说的是,“小心!”
叶墨珲在开车,黎沐风听到了转向灯的声音。
那声“小心”,出自刻在他灵魂里的,那个女人之口。
他刚学会开车的那一年,她坐在副驾驶座,也会说,“小心右边”“小心自行车”。
那时候他会生气说,“或者你开,称职的副驾驶座应该是个哑巴。”
然后,她柔软的手,就捂在了他耳朵上,她说,“你可以选择当聋子。”
当年如果盲婚哑嫁,大概也会走到一地鸡毛。
王子公主的童话,在结婚之后,再难写续集。
就以他母亲那样的人,真的很难。
手机磕到了无名指的指环。
成年人了,身上有责任,也有枷锁。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那上面,似有被一句话灼伤的余温。
把周善民的意思说了,叶墨珲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说了句,“好吧,我尽量赶过来。”
同一时间,江焘也组了饭局,区纪委书记吴四平、龙腾集团的赵大志、皇玺的赵坤龙、雾山街道办事处主任洪曙光、安监局局长彭森源、工商局长杨永健等人都来了,今天负责买单的是善心资产有限公司的老总邹善仁。
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纪委书记吴四平到的最晚,看到彭森源就说,“森源啊,我们这些人全都在为你打工,你们安监局的那个包干任务一下来,我今天就去了南襄,把所有问题全都查了一遍,只能说市里还客气了,现在这事儿挺难的啊。”
彭森源说,“领导,我也没有办法呀,渤江就这情况了,你也是知道的。以前是工业区,落后产能要淘汰,怎么可能一天两天就办得到?”
工商局长杨永建说,“我们下面也有人被抽去了,你说的是不是安全生产专项检查?”
吴四平说是。
杨永建原来是市工商局的,负责过安全生产工作,对此项业务还比较熟悉。
杨永建从市里下来之前,早就听人说过渤江欠账多,他先前下去检查的时候也发现了。
前几年,国家要求开展的专项行动一项都没有落实,积重难返,一时半会儿要改,得下大决心才行。
但这件事与他无关,这些话他也没必要说,就只是听着。
吴四平说,“上面领导都乱拍脑袋,说检查就检查,还要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查,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洪曙光附和道,“我听说埠山镇问题最多?”
彭森源说了一句,“可不是嘛。”
彭森源其实心里对洪曙光也有气,因为埠山镇的问题是洪曙光一手造成的。
那些矿山都和洪曙光有关,他拿了那么多干股,出了问题责任却让其他人帮他背,他自己倒是去雾山街道继续逍遥了,这实在说不过去。
可现如今他们都在一条船上,彭森源也不能把洪曙光怎么样,就只是心不落定,怕这次专项检查查出些问题,他交代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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