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不知第几次的发问。
季清欢只垂眼盯着杯盏,看茶汤倾斜着倒来倒去,似乎随时都能翻过去淌个一滴不剩。
半晌,他才幽幽开嗓:“试试吧。”
老爹已经是九死一生。
那么。
他季清欢和这不足八千人的季家军,前路是刀子还是油锅,又能怎样呢?
试试吧。
大不了就如这杯中茶汤全然颠覆,淌个一滴不剩。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正如昨夜。
陈老五和牛得草实在强忍不住,老哥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拽着季清欢的手说——
阿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咱就剩这条烂命了,豁出去干吧。
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他奶奶的。
只管搅狗贼们个天翻地覆!
很默契,季清欢也是这样想。
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季家军忠君为国,从没做过一桩坏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什么仁义厚德,什么无私奉献。
都见鬼去吧!
此番他们一无所有的进入西夏地界,没有其他目的。
就四个字:
夺!
抢!
争!
占!
他老爹若是死了,那夺天下就是季沧海给季家军留下的遗命。
季清欢这一遭是打算提着脑袋冲的,其他季家军们也一样。
赢了完成遗命,光耀门楣。
输了就是给季沧海殉葬,也算尽孝了!
季清欢若知道对面文质彬彬的傅云琦,暗自腹诽说他煞气浓,只怕会无畏一笑。
季家这群人都被世道糟蹋的形如恶鬼了,满腹怨恨。
煞气怎能不浓?
跟恶鬼都没什么两样!
“船上没有什么好吃食,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也是不易,来,”傅云琦把其中一碗推过去,亲手给季清欢摆上筷子。
“贤弟凑合着吃一些,等上岸回到王宫,我父王必要备厚宴款待。”
傅云琦的态度十分亲和礼让。
显然季沧海不在,已经把季清欢当成救命稻草了。
“多谢。”季清欢拿起筷子,垂眼看面碗。
平平无奇的一碗手擀面。
倒是让他有些......
他也会做这样的手擀面了,曾经做过的。
细算算也就几个月前。
怎么此刻想起来,恍如隔世了呢。
冬日午后的王宫厨房里,坐在门口迎着光的漂亮少年,痞气的勾笑威胁他。
‘季清欢,好好揉面。’
‘本世子就要吃你亲手做的手擀面。’
‘往后每年你都给我做,我也给你准备生辰礼.....’
“清欢贤弟?”傅云琦伸手在走神的少将军眼前晃了晃,关切着又问,“不合胃口?”
季清欢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筷子的指尖在抖。
他沉默的冲傅云琦摇摇头,低头吃面。
“......”
那一夜。
登船时回头,他看见韩枭坠马了。
一道在暗夜里都非常醒目的红衫身影,轻盈到宛如破败残蝶,狠狠从马背上掀飞出去,似乎撞到石壁又滚落进杂草沟渠里。
那个人。
胎弱又心脏病发的病秧子,应该已经死了吧。
即便没摔死,大抵也不剩几口气......
因为他离开南部了。
季清欢知道,气焰嚣张的韩王世子看他极重。
在山岗上不过几句话,他就能把韩枭惹的吐血病发,要死要活。
每一次韩枭望着他的眼神,季清欢都记得。
那般纯粹的黏人,霸道,意图独占,眷恋不舍。
韩枭是韩枭,韩王是韩王。
韩鸟木永远是季少主心头的一点朱砂痣,明艳嚣张且烦人。
即便此生永不得见,至死难忘。
一碗手擀面。
季清欢不再是季少主。
可是,少将军也会想起韩鸟木。
*
与此同时,南部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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