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长喜跪在原处,叹息垂泣,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他最后的愿望……只是想见你一面啊……”
……
竹上生青翠,老干托新枝。寒雨伴孤灯,斑斑似人泪。
坐在轮椅中的人,清瘦,萧肃。那细纹轻刻的眉间,悲喜不鸣。
案上燃着一笼檀香,烟散而无痕,却留下了厚重而沉静的气味。他坐于窗前,投下了一个无比空寂的剪影。
长平与长喜,一站一跪,而听完禀报的人却久久未语。
窗外的细雨慢慢的止了,广子宣终于抬起头来,飞笔流韵,清淡飘逸,绝尘之容难以言尽,自是丹青墨画般的模样。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终于说了句话,“这性子,当真与阿笙一般无二。”
“主子……”长平的声音带了些哀怜。
“她是叫……青儿吗?”
长喜点了点头。
广子宣嘴角带了些清淡的笑意,“阿笙喜欢竹子,我们讲过,若以后有了孩子,就叫青儿。”
“她长什么模样?”
“眉眼与主子有八分相像,极好看。身量嘛,有点瘦有点小……”长喜用袖子抹了抹的泪,抬手比量道。
广子宣又点了点头,“阿笙的骨相瘦小,这倒是随了她娘……”
“哦对,她身边还有个人保护,是紫月门的青主……”
“紫月门?‘武厉’紫月寒……清正磊落……快十八岁了,也该有些儿女情思了……”
说罢,广子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些压抑在胸口多年的问题,那缺憾的十八年,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尽?他不了解她,尽管那是他的血肉。
“她不愿见我……”广子宣忽然扭头看向了佛龛里的佛像,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的罪业,我的因果。”
长平的眼里有了泪花,再次弯腰恳请,“长喜已经打听到了小姐的住处……不如让老奴去……老奴不信小姐的心那般狠……”
广子宣低下头摇了摇,“她心里有恨,却无处排遣。心若不坚,她怎么能从魔爪下逃出来存活至今……我倒真希望,她以后都能这般。”
“罢了……”他慢慢转动轮椅,往佛像旁而去。
案几上的烛盏徐徐的燃着,广子宣伸出手去轻轻的扭动了底座。顿时,古香古色的墙壁上蓦然开了一个门,里面透出昏昏烛火,竟是个隐秘的暗室。
长平想跟过去,广子宣却背对着挥了挥手,待他整个人的光影没入,暗室的门徐徐合上了。
广子宣转头扫视着里面的一切,一床一案,一橱两椅,还有些装点的小物件,皆是还原了他和她的两口之家。耳边似有欢语,鼻子里还有饭香,
“子宣,来尝尝这个!”
“午后有雨,记得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
“明日得去田里看看。”
“你看我戴这钗好不好看?”
……
那白色俏丽的身影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眉眼含嗔,嘴角带笑,与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广子宣脸上现出些光,视线慢慢挪向中间的墙上。
上面挂着一幅丹青,画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白衣素练,笑意盎然,手里捏着一株草药,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一样满心欢喜。
画旁有题字:低山重雨,洛水风凉。回首君望,蓬莱之央。素心妙手,余笙无恙。
落款:子宣。
广子宣慢慢“走”过去,伸出手,一遍遍的摩挲着画上人的脸,似乎又看见那行在自己眼前,带他回家的红衣裳。
广子宣忽觉胸口有些郁痛,止不住的开始咳嗽。他忙的掏出一块绢帕去捂,却依然挡不住从指缝间流出的血。
这副残躯,终是熬到了油尽灯枯。
等到咳声渐止,他拭干净了手,来到桌案前,铺开一张崭新的信张,提笔蘸墨。
青儿,
见字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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