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投,志同道合,我们很快便陷入了爱河。
我那时每日只希望相见时光阴能走的慢些。可她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们各自不愿揭破身份,让那份原本真挚的感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同行的长孙鸿开始劝诫广子宣适可而止,他们还要尽快回京。可沉迷于情爱的广子宣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起了争执,便分道扬镳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广子宣心里的怀疑和不信任感渐多,终于在一次相会时,全面爆发。
“你对我究竟是不是真心?”广子宣红着眼睛问阿笙。
“自然。子宣,你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姓什么,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你每次只是让我等等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阿笙,我想与你长相厮守,你为何不能与我坦诚相待?”
阿笙耐心的听完了他的牢骚,忽然低头拿起了广子宣腰间的玉佩,轻轻抚了抚。
“可是你舍得下你的荣华,你的身份,不用回你的上京吗?”
广子宣惊措,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年少爱恋,自诩情比金坚。我向她发誓,愿抛下一切随她而去,一生一世,只此一人。阿笙泪眼而去。
三月之后,她身着红衣而来,说‘以此身为媒,此羽姓为聘,生生相守,不离不弃。’
初闻世外之姓氏,我欣喜难掩。
而后,我们便相携而去,避世而居。
桃源仙境,男耕女织,我初时醉心于这样的恬淡生活。所以新婚两年,我们自是燕燕尔尔,你侬我侬,谈天说地,论经说书。
我生来无羁,曾经也是金迷纸醉。新鲜过后,憋闷枯燥,心痒难耐之时,我跟阿笙提起了那本举世向往的经书,可她避而不答。
那时若我懂得进退,按下心中好奇,我们本不会生了间隙。”
广子宣那时候常常会央阿笙带他出去,一解苦闷。也是这个时候,他又碰上了长孙鸿。一次酒后失言,广子宣竟把那世外之境和羽笙的身份告知了长孙鸿。
长孙鸿十分惊诧,他没想到一句似是而非的戏言,竟然变成了真的。
“那你可曾看过那经书?”
广子宣失落的摇了摇头,“阿笙总是避而不答。”
“你已经舍弃一切随她隐居,她竟连个经书都不给你看?那谷口迷障你也不能随意进出,我看呐,你还是个外姓人而已。”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醉酒而归的广子宣在那天跟羽笙发了脾气。
听完他的话,羽笙的脸上满是惊骇。
“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我可以为了你抛弃一切,隐居在这苦闷无趣的山坳里,那不过是一本经书,一件死物,你为什么不能给我看?还有,我为什么不能随意进出谷,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
“阿笙负气而去,我终日买醉。可没几日,我便心生悔意,誓言言犹在耳,既选择隐居,修为高低又有何用?可阿笙那次离开了很久,归来时,我便主动软语求和。
阿笙当时并未怪我,甚至告诉我以后会经常陪我出谷游玩,出谷口诀慢慢教我,经书的事她也会再思量,我心内欢喜,对她百般体贴。
没出几日,她果真带我出谷。只是中途分路,她说有病患要救,按她之意,我们在回家的路口汇合。”
字迹到这里时,纸张有明显的褶皱和一团红色的印记。
沈青指尖轻触,仿佛看见那人由此而贯彻余生的悔意,化作血泪,难以言明。
沈青哆嗦着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起笔的几个字,一言见终。
“可我,再也没能回家。
阿笙弃了我。”
广子宣失魂落魄的等在那条路上,雾气沼沼,断绝了他回家的路。一日两日,偶有行人路过,却无一人知道此处还有个什么小山村。
广子宣执拗,只当阿笙依旧没有消气。
他去镇上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这时候,长孙鸿再次找到了他,只是他的语气怪异,小声问道,“宣哥,你如今出来,是不是已经看过了经书?”
广子宣疑惑,“什么意思?”
长孙鸿得意的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的打算,先假意哄骗,一旦得到经书,你就可以回京跟长公主成婚,做万人之上的驸马……”
广子宣冷笑了几声,长孙鸿并未察觉到他脸上的愠色,继续得意的说道,
“我怕那女子不肯放你自由,你出不来。前几日见到她,我便告知了其实你与当朝长公主早有婚约……”
广子宣的脸上慢慢没了血色,愤恨无处发泄,他便对长孙鸿大打出手。
只是没想到,他出手太重,没几下下去,击中了长孙鸿要害,人便没了气息。
广子宣当街杀人,很是惊惧。看着双拳的鲜血,还有前来拿人的官兵,他只能一路奔逃,无处可去时,躲进了一个荒郊破庙。
“我杀人而逃,落魄藏身,终日惶惶。可我心仍有不甘,期待阿笙能回心转意。却不想,半月之后,等来的却是长公主的暗探。
来人是莫邪宫宫主夜回天,奉命将我带回上京。
我自是不肯,极力逃脱,那人手段狠辣,打斗中废了我的双腿,带我回了上京。
此后十八年,我便被幽禁浮华殿,再未能出一步。”
看到“莫邪宫”的时候,沈青的心不由得颤了下,她抬眼仔细听了听对面的动静,苦笑荒唐,原来她与他的纠葛竟追溯到了上一代。
“与你娘分离,于我是毕生之撼。我自废修为,焚香诵经,日日忏悔。
我甘做笼中之鸟,假意逢迎,我以为总有一日,还能再见你娘。
可五年之前,我惊闻她殒身噩耗,一度想自绝,后又听闻我与她有了个你,尚存人间。
避世之时,阿笙曾教我莲花暗印,我自以为兴许可由此而待,奢望一日你入了上京,能再见,最后一面。”
沈青忽然有些心慌,想起长喜求她时的无奈,想必是这个念想才让他支撑至今。
“青儿吾女,生而未养,我不求你能心念一声爹爹。为人父母,只望你平安。你娘坚强,我知你性子必然刚毅,但过刚易折,不要与己为难。
厄运虽临,切不可入深渊。若你如今仍艰辛,可寻身边可靠之人帮扶,自珍惜眼前人眼前事。
那梅簪是我离谷之日给你娘挑的礼物,终我一生,也未能亲手给她戴上。你可日后带回,埋于你娘坟前,与你娘地下长眠。
乱花迷眼,年少轻狂,悔愧余生,临终抱憾。
尚有千言万绪,不能尽述……
青儿,
若有风来,当是爹爹之手,抚过我儿额头。
爹爹定佑你一路顺遂,无病无灾,终得圆满。
广子宣 绝笔”
一曲终了,缺憾成双。
沈青手里的纸晃晃悠悠的落到了地上,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心里有无处排遣的积郁,堵得发慌。她歪着头看向窗外的月,明亮寂静。
“爹爹……”她终于念出了那个陌生而渴望的字眼。
窗外飘过一朵阴云,遮蔽了柔和的月光。
沈青似有所感,心里惊惧,突然从床上跃起,顾不上穿衣束发,拖着鞋散着发一路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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