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姑娘?”
羽青随之抬头,见那面容清秀熟悉,却一时未想起。
夜楚云指了指她,“她叫苏芮。是那年在流民中,你救下的……”
羽青恍然想起,那一双姐妹。夜楚云竟收容了她。
苏芮眼中热切,极有分寸的退后两步,跪地俯首,“得蒙姑娘恩情,又有公子相救,我们一家才有了安身之处。”
羽青还是不习惯这种跪拜,轻摆了摆手,斜了夜楚云一眼,
“若得自由,你又读过诗书,大可不必为奴为婢,做伺候人的事。”
苏芮抬头摇了摇,“无以报答,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羽青垂下眼睑,点了点。既是她自己所选,便没什么可置喙。
苏芮退到一旁,夜楚云刚要说话,明月又端了糕点上前。
夜楚云皱了皱眉,明月倒也没有造次,只是放下盘子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羽青。
凉若冷月,清淡脱俗。
明月用手触了触自己眼角的痣,天上月地上花,难怪能让公子逼毒收身,这所谓的一两分相似,分明可笑的很。
明月退却,荟姨重新过来,把几盘糕点调换了下顺序。最甜的栗子糕放在了羽青面前。
羽青扫过,却没有动。
他对自己一点一滴的喜好,对她并不是安慰,而是讽刺。
“卿儿,能跟我讲讲,你这几年的事吗?你发生了何事?怎么……”
羽青垂下了头,分明不愿回忆。
夜楚云不勉强,自顾自的倒了杯酒。
“当年我……投效静宁公主,本想借她之手扳倒我爹,发展羽翼。没想先后被算计,身陷囹圄,腹背受敌。”
“上京一别,我以为你只是气我隐瞒,有正邪之别。我急于回去解决麻烦……”
“夜公子不必解释。此时彼时,并无不同。”羽青打断了他。
“不,姑娘,是我……”荟姨红了眼眶,哆嗦了下嘴唇,“是我,被宫主要挟,泄露少爷的行踪隐秘……让宫主拿了少爷的把柄,以你的命相要挟……”
荟姨哽咽,拿了绢子捂了眼睛。
羽青闻言,诧异了一下。
“呵……说起来还是我太蠢,我竟不知想与之交换的,竟是同一个人。”夜楚云自嘲的再喝了杯酒,依云见他空腹饮酒,眼里闪过一丝焦躁。
羽青听着,手里摩挲着酒杯的杯沿,有了些许心绪不平。
“待我赶到上原的时候,流溯门已经没了。我无能,再一次见你失去一切。”
羽青回忆起青峪里见到的男孩,两个人同行的半程,只觉得命运弄人。这么多年过去,几经生死,那些曾经不能平和待之的事情已然变得,无谓。
“过往烟云,年少无知,夜公子不必耿耿于怀。”
纠缠了夜楚云几年的心魔,心里死灰复燃的热气,只是三言两语,被浇的彻彻底底。
夜楚云看着她的脸,心里只是觉得疼,觉得堵,觉得无处可泄。他不信她已无半分留恋,他不信他捂不热她的心。
空喝了几杯,夜楚云眼圈泛红,忍不住离了座位,蹲在她面前,言辞恳切。
“我知道,你此行是为了复仇。台海初见,你没动手,说明你不恨我。”
“我知道你会北上,也知道这世道欠你太多。我不求你放下对我的成见。但可不可以让我做你的刀,你的依靠?”
说着,夜楚云一把抓住了羽青的腕子,浑身紧绷,什么骄傲什么面子,感受到她的体温,他方觉得什么都值得。
羽青瞧着他的样子,嘴角冷笑,手腕轻轻一动,便从他的手里挣脱。
“夜公子,你自诩的深情,是否是因为你的愧疚和懦弱?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不怕吗?”
夜楚云停顿了一下,喉头微动,小声说道,“卿儿,无论你想……杀谁,我都……不会阻拦。好不好?”
羽青起身,“夜公子,你喝多了。今日既是做这番解释,话已说完,就此别过吧。”
“姑娘!”
荟姨跪了下来,一只手紧紧的拽了她的裙摆,殷殷的看着她。她对夜楚云的愧疚已经想不到任何去弥补,若他的执念是这姑娘,那她会不惜一切的去争取。
“你可怜可怜他……他也是一无所有啊。”
羽青看过奢靡的船舱,船内船外林立的侍女仆从,一拂袖子,荟姨便扑到在地。
她低头看向荟姨斟满的那杯酒,端起一饮而尽,似是割裂,似是诀别。
“以此为证,陌路而行,再无瓜葛。”
夜楚云心里狠狠的一抽,重重的坐在地上。他咽下嘴里的苦涩,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羽青的背影,
“哪怕都是这世上的无根飘萍,你都不愿意与我一起,相互取暖吗?我知你内心苦楚和孤寂,我以为你也能信我,对你的情意……”
夜楚云嘴里说着,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
“你走吧,天涯海角,除非我死,我一定会跟着你!”
快要走到船边上的羽青,瘦削的背影晃了两下,飞身上了岸。
依云看着夜楚云又抱起了酒杯,终究没有忍住,夺门而出,追随羽青的背影而去。
羽青并没有着急回去,刚才的一杯酒,让她神情有些恍惚,若说什么都不曾变过的,似乎是她的酒量了。
那杯酒,算是祭奠同行一场的情意?祭奠两个人同病相怜的身世?还是祭奠他也曾为她做过的努力?
羽青脸上有些发烫,脚下越来越不稳。
依云疾行了两步便追了上来。恰恰行到一条安静的小巷,依云走到羽青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羽青烦躁的闭了闭眼“我知你忠心,但别白费力气了。天长日久,他忘了便好了。”
“他忘不了!”
依云长舒了口气,徐徐说道,“他自幼丧母,后堕入魔窟,修的那身阴邪的武功。外人见他风流浪荡,可他的心无人能懂。仇恨令他冷僻孤独,可是复仇之后呢,依然不会快乐。姑娘,你如今没有体会吗?”
羽青的心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眼前阵阵发白。手沾千条性命,可是心里仍是千疮百孔。
“他对你,是真的放不下。六年前,他百般受制,可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他只想去救你,不惜杀人叛逃。被长公主囚于荒室,九死一生才逃出去。他半人半鬼时,嘴里念的还是你……”
这话不知道是触动了羽青哪抹记忆,似乎有一个她殷殷期盼了多年的人,她半人半魔沉睡海底,始终不敢忘却的人。
羽青低下头,深深的喘息了一口。
依云小声的说着,嗓子哽咽,“你消失之后,他消沉颓废,沉默寡言。不知怎么认定你没死,踏遍八州,去寻你。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你可知在台海听到我见过你时,他有多高兴……他是拿命去珍视你的,姑娘,这世上有几人能得别人这般相待?”
羽青默然的听着,世人多凉薄,连她最信任的人都弃了她,临了,却是这么个仇敌之子,曾为她付出过一切。
羽青垂下眼睛,弯下腰,看着依云眼睛里的哀色,忽然开口,
“你喜欢他?”
依云惊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了头,拼命的摇了摇,
“不不,我……不过一介奴婢,怎能肖想主子……”
“是啊,你觉得你们身份有别。那我与他,又岂止是陌路?你会后悔的……”羽青讥诮。
依云似懂非懂,执着的磕了下头,“姑娘,你就当可怜他……”
羽青苦笑了一下,“痴心不自知,错付终身啊。”
说罢,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眨眼,已经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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