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山岳”中撞出一物,它像海豚出水一样自在,于空气中嘶鸣,划着危险的抛物线从零号头顶缓慢经过,它像另一座山岳,全身铁青色的鳞片在出水之时尽情舒张,怪异且庞大的体型充满力量的美感。
零号视线始终跟着那道黑影,双眸难掩惊容。
那是一条无比庞大的蛇,光蛇身长度就有五十层楼高,更令人震撼的是它八头八尾,与R国传说中的八岐大蛇别无二致。浑身鳞片像是坚甲,它像是坚甲包裹着的武士,又狠厉毒辣,八对蛇瞳向下凝望之时,零号仿佛被死神握住了心脏。
“轰隆!”难以想象这是某一物体坠落时的声音,更像是一栋大楼在爆炸中粉碎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八岐大蛇坠到湖面上,它同样无法再回到湖里,纵使它的力量在神话中堪为神明,不如说它在R国神话体系中就是神明。
可是它现在像是一条多长了几颗脑袋和几条尾巴的小虫,扭动着把如山的身躯矫正,最后半圈着蛇身用八对蛇瞳谨慎地盯着它两百米外的竹筏,像条被驯化了的小狼。
成吨成吨的湖水垂直落回湖里,砸起的骇浪不停冲刷着笼罩竹筏的透明罩子。
小魔鬼在欢呼,像第一次去海边的少女。
云雾拨开,银色的月光泄了下来,零号抬目隔着激流望月,月盘里分针指针已然无限逼近那个刻度“6”,而观察秒针发现秒针跑到了刻度“x”——还剩十秒,他赢了。
他们的赌局是比谁钓的“鱼”多,不是谁钓到的“鱼”大!
秒针于刻度“Ⅻ”定格,旋即月亮表盘上的刻度消失,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夜,寂静,世界仿佛死去。
“我赢了。”零号淡淡地说。
他钓到了三条“鱼”,零只钓到了一条,他赢了。
“啊嘞?哥哥说什么胡话,明明是我赢了。”零从湖里抽出腿,转身盘腿坐在了竹筏上,不满地撅嘴。
零号挑了挑眉,转过去淡淡地说:“我们约定是比谁钓的鱼多吧?”
“哥哥钓了三条鱼,我钓了八条鱼,哥哥敢说是哥哥钓的鱼多?”零说。
零号立即反驳:“八个脑袋就是八条鱼?它明明只是一条!”
零龇牙笑:“八个脑袋当然是八条鱼啦,不然说连体婴儿只算一个人?”
零号突然语塞。
“那要不让它自己说说它是几?”零诡笑着说。
自己说说?怎么自己说说?它……
“fui~”小魔鬼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零号扭头,只见那条蛇听到口哨声,像听到开饭前敲盆的狗那样听话地游了过来,巨身自如地滑过湖波,八条长舌不停吞吐,嘶嘶声响得出奇。
零号吓得胆都丧了。
我的妈呀,你不要过来啊!
大蛇来到他们侧方二十米停住了,依旧在吐舌头,除了长得怪异一点大一点外和狗子没两样,真想丢根骨头过去看到底是哪个脑袋先咬。
“喂,说你们是几个,或几条。”零对着天空说。
“八个,八条。”八个脑袋同时开口,竟然诡异地发出了八个不同的娃娃音。
原来是东方姝静的弟弟们呐……
真是太诡异了,蛇会说话!
“看吧哥哥,它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喂,给我报个数啊!”小魔鬼像个吸血鬼老板对着自己手下的员工那样颐指气使。
大蛇开始报数,从左到右从一到八,声音清脆,像是八个并排立定在体育馆里的小学生,他们面前站着他们体育老师。
“……”
零号都无语了,心想这游戏果然是为的膈应他吧?根本不可能赢,兵法所云小魔鬼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他从一开始就是入瓮的鳖,被人拿逗猫棒耍了还伸长脖子。
零号不再争论什么,输了就是输了。
不过输了也没失去什么,他还玩了钓鱼,心情前所未有放松。
如果能把头顶那条蛇弄走就更好了……
“哥哥哭了?”
“没有。”
“哥哥笑了?”
“也没有。”
“切……”
两人快速聊了几句没有意义的话。
“那……哥哥心情好点了吗?”零轻声问。
“嗯。”零号迟疑着轻轻点了头。
小魔鬼好像他肚子里的另一条蛔虫,早前夏雨晴鼓励了他,现在轮到小魔鬼体贴他。
啊,是,他是住了两个星期后有些许不舍,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是个孤独的老男人啊,男性朋友少得可怜,女性朋友同样少得可怜,身边忽然热闹了,还有了“玩伴”,不必再整天喝酒,好像一下子生活就有意义了,天空就明亮了,心都暖了些。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呆在那个地方,那是夏雨晴的地方,是夏雨晴的圣域,夏雨晴和她的女人快活自在,他去掺和什么?是,他是答应夏雨晴会回来看望夏雨曦,那不是另一无奈之举嘛,就好像离了婚的男人,再失败也总会牵挂着自己的前妻和女儿。
夏雨晴倒是有挽留他的意思,问题是他能心安理得接受么?就等着一年后和夏雨晴喜结连理?
零号倒是这样想过,男人自尊不允许啊。
最最最让他身子痒的是一年光宅着什么都不干,是柄宝刀都生锈了,何况他还不是。
总之先搬出去住,和一群女人住他不习惯。
“要不要再让它给我们跳支舞?”零指了指那团金属肉山。
八岐大蛇谄媚地扭了扭八条脖子,鳞片互相摩擦出冰冷的金属音,嘴里嘶嘶声变得欢快。
“你还是把它沉湖底下吧。”零号说。那八个蛇头扭得让他头皮发麻,可不能联想到传说中的“水蛇腰”。
“别呀,好不容易钓上来的,怎么能放了。不如……我们把它烤了吧!”零兴奋地提议。
八岐大蛇缩了缩脖子,连蛇信子都不吐了,老实巴交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零号一惊,内心有什么在抗拒。是了,它和人一样会说话,把它杀了感觉和杀人似的,且是杀八个小孩子。
“还是……”
零号想说还是算了,他也不准备吃条蛇。
话音未落,无形的刀刃从八条长脖子间切了过去,像七阵微风,穿过大蛇尾巴的分叉,又轻轻地吹过湖面,扰乱了湖面原本的平静,漾起七道相互紊乱的涟漪。
八岐大蛇八颗脑袋同时露出惊恐之色,它们欲逃,八颗脑袋各执一个方向,八颗脑袋同时从脖子连接身体的部位分开,黑红色的血液一下喷射,如洪水卸闸。
“咿呀呀呀呀!”
零号从未听过如此凄厉而痛苦的叫声,八道稚嫩的声音重叠一起,像八个正处于火刑架上的妖魔厉鬼,耳膜似要被这声音撕裂,眼前的黑红色海洋好像灌入了脑颅,他眨眼已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天上下起了血雨,黑色的血雨,原本黑红色的血液刚跑到空气中就被氧化,变成了黑色,就像是墨水一般;又比墨水要粘稠,像是未冷却的沥青。
血雨淋在筏子的透明屏障上,零号透过粘稠滑下的血滴看着大蛇的八颗脑袋相继倒下,身体分裂成八部分,恶心的内脏流了出来。
零把它杀了,就像一个狠心的主人毫不犹豫下手杀了自己的宠物狗。大蛇是她的宠物狗吧,你看它那么听话,比驯养了好几年的藏獒还要听话,可是她却把它给杀了。
零号背后传来阵阵凉意,好似有女鬼抚摸了他的脊梁。
他会不会也是一只宠物,有一天……
“啦啦啦,要怎么烤这么大块肉呢,需要大一点的烤架。”零琢磨着说。
湖面上出现八个巨大的烤架,火焰凭空在湖面上烧。
八岐大蛇的尸身沉了下去,连同那些血液内脏一起,还有零号钓到的那三条被吓疯掉的“小鱼”。
不久后蛇身又浮上来,但是已经洗净,脑袋切下,皮剥好,剔透的肉像是来自鳗鱼,月光下像是洁白的玉。
零开始烤肉,零号坐在小椅子上心有余悸地等。
零哼着轻快的歌,零号就心怀忐忑地等。
蛇肉冒油了,零开始撒孜然、撒香料,零号就屏住呼吸。
肉烤熟了。他们脚下的竹筏变成了平整的平台,一张方桌出现在他们之间,他们分别坐在靠背长椅上,脖子前贴着餐巾,手上拿着刀叉,两块肉淋上酱汁落在盘子里,有形的香气袅袅地往上升,像是炊烟。
桌子中间一个烛台,点着三根蜡烛,他们右手边各一杯鲜红的葡萄酒。
“哥哥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很好吃的哦。”小魔鬼这样说。
零号默默地放下刀叉:“游戏结束了吧,该送我回去了。”
零号这回可不想再表演个溺水而亡,小魔鬼的东西吃不得。
零慢慢切着肉:“哥哥是怀疑我下药?放心,同样的事我不会干第二遍,我敢保证这肉原生态!”
零号瞄了一眼蛇肉,心里犯嘀咕。
好吧,他承认这肉原生态,问题是有几个人敢吃?他是现代人啊,能吃猪、羊、牛、马,有钱一点能搞到恐龙肉。但问题是恐龙近亲是鸡啊,肉质也和鸡肉差不多,这是蛇!
……难道蛇肉也和鸡肉差不多?
拜托,这又不是荒野求生栏目!
不过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啊嘞啊嘞,哥哥不会是不敢吃吧?”零叉子挑起一小块蘸了酱汁的肉,缓慢放入嘴中。
零号:“……”
挑衅,这是挑衅啊!
抵触蛇肉是一回事,但若是说他不敢吃……笑话!快饿死他连蛆都敢吃!
零号用刀子切了一大块蛇肉,叉子将蛇肉往酱汁上抹了抹,一口塞入嘴里,猛嚼几下吞入肚去。
特么的真香诶!
这到底是什么鬼肉,有些筋道又爽滑鲜香,肥而不腻,不管是口腔还是味蕾都是极致享受,整个人如飘立云端。
零号继续吃,吃完一整盘,胃暖人更暖。
……暖?
不对,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是……
零号张大了嘴,瞪直了眼,刀叉同时从他手上滑落。
“你不是说没有下药?!”零号拍桌大吼。他身体燥热起来,月色像雪一样冰冷然降不了这欲望之火。
零含着刀微笑:“是没有下药啊,但我没说这条蛇的肉本身有点……补。”
她舔了一下刀口,小舌头有多撩人就不说了。
补……
零号下意识看了一眼平台下的湖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又要故计重施了么,这次是淹死……
“哥哥不去跳湖么?再不去可就来不及咯。”零惬意地说,缓缓放下刀叉,右手撑住下巴,脸上挂着一抹恶作剧的笑。
“你不拦着我?”
“我为什么要拦?那可是哥哥的决心呐。”零慵懒地耸了耸左肩,“当然,哥哥想要我也是可以滴,把这里变成床不费多少事,月色当空,我们缠缠又绵绵,还是说……”
零号没等零把话说完,“噗通”跳到水里,任由自己沉底。
“哼,底下全身食人鱼,哥哥就等着被撕成碎片吧!”
零抱怨一句,和湖中的平台齐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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