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无论命运、天意还是技巧,都将匍匐于你脚底。”
说完,易先生端起酒葫芦,好整以暇的品着酒,不再去管静静思悟的安伯尘。
易先生所言,听起来高深莫测,说到底不过“手段”二字。
天性善良者自好清高,不屑使用那些无情无义的手段,因此被命运所困,终难获得挣脱命运的力量。忠厚老实者一味耿直,不懂变通,鲜有逃脱厄运者。若是多点手段,多点变通,未尝不能顺应天意,扭转命运。
安伯尘静静思索着,水波荡漾在眼边,往事一件件回现于脑海。
诚然,这些年安伯尘是改变了许多,不再懦弱,不再惧怕,杀起敌人来也不再愧疚,可终究有些放不开,少了三分变通,缺了七分洒脱。其实也无需太过心狠手辣,无需多么无情无义,易先生说的虽有道理,可并不完全适合安伯尘,安伯尘所要改变的只是他骨子里的那几分拘泥。
修道顺应天地,处世顺应时局,方中有圆,刚柔并济,既不忘本,也不拘泥一格,如此方能改变生来注定的命运和天意,终有一天,命运会匍匐在自己脚下。
水波荡漾,安伯尘的眸子渐渐变得柔和,眉宇间又淡了几分。
“多谢先生指点。”
起身拱手,安伯尘从容道。
“如此,你去拿飞龙驾吧。飞龙驾操控起来也不难,只是有些消耗元气,你倒可以用那匹飞马来拉车。”
易先生笑着道,挥了挥手,自有侍女模样的木甲傀儡从帘幕后走出,引着安伯尘去取飞龙驾。
刚走到门口,安伯尘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易先生:“先生见识广博,手段高超,又和红拂交情甚好,不如随安某一起去救她?”
“哈哈哈……”
易先生拂袖大笑,指着安伯尘,半晌才道:“好啊,孺子可教,这么快便学会了。只可惜,那是你和她的事,我只能相助到此,否则……”
易先生没再往下说,安伯尘也没再勉强,随着傀儡侍女向后堂走去。
收回目光,易先生摇了摇头,咂着嘴巴。
“十七岁的少年人,看破了命运、天意和技巧,成熟如斯,那将会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见识广博?我这辈子都没出过大匡,只不过是看多了类似的故事罢了。”
丢下碗筷,易先生伸了个懒腰,起身,施施然走到厅前的龛座前,拨动机关。
龛座倒转,出现了一只龛笼,上竖铜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龛笼中摆放着厚厚一摞书卷。
取出最上面那本写着《大匡》的书卷,翻开,跳过漫长的年号更迭,终于到了“蛐蛐皇帝”那篇,易先生思索片刻,取笔,掀过吕风起那章,在空白页上写下“安”字。
“安伯尘……你若不死,日后或许会名留史书。”
易先生念喃喃道。
《蛐蛐皇帝》篇此前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姓赵,一个姓吕,一个大匡之主,一个天赐国将,如今他又想写下第三个名字。
笔豪落于尘,停顿许久,终究没再继续。
“罢了,等你先活下来再说。”
合上书卷,放回,易先生看向厚厚的史书,神色莫名。
他非史官,史官要记录天下变革,大小琐事,他却不必,他只要偶尔写下一两个人的故事便可。太懒是一点,除此之外,看惯了兴亡故事的易先生知道,在这个时代,过往的时代,以及还未到来的那些时代里,天下兴亡、世间命运往往只掌握在一两个人手中,与其长篇累牍,不如细细写下这些人的故事,既省事,也有趣。
因此,能有资格被他录入东界史书的人很少,每一朝每一代顶多三四人,大多纵横捭阖,凭借一己之力夺取天地之命,驾苍生之运,成者跻身仙神之列,笑傲洞天福地,败者遗臭万年,却为鬼雄。
“十年后仙临东界,那时或许会是东界历史上最风云变幻的年代,而大匡又能出几个杀仙斩魔名震洞天福地的英豪?”
暗叹口气,易先生摇了摇头,扳动机关。
“安伯尘……”
……
“安伯尘……”
千多里外的上京,汉白玉龙雕重重环绕,万顷雄宫之巅,也有人在念叨着同样的名字。
只不过,帝王一怒,雷霆万钧,血海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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