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闭合。麻苏苏心底一惊,多年从事秘密活动的直觉让她预感大事不妙,从包里取出钱扔在饭桌上,起身要走。旁边甄精细满嘴挂着粉条:“姐,我没吃完,不能糟蹋好东西啊。”
“去火车站等我。”麻苏苏说着,从女式挎包里掏出一顶宽大的男式绒线帽,又把挎包塞给甄精细,匆匆离开。
甄精细看着麻苏苏背影,低声嘀咕:“姐哪都好,就是老糟蹋好东西……”
人群中的麻苏苏利落地挽起头发,扣上了厚厚的绒线帽,闪进胡同。
赌场内,高大霞欢呼了一声,与小偷击掌相庆。
“这下够了!”她兴奋地看着面前赢来的纸钱,已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旁的小偷满脸欣喜,抓起钱便往兜里揣,高大霞急了:“你抢啊!”说着伏下身子压住钱,忽然看到桌上的礼帽,从钱堆里抽了两张票子扔给年轻特务,“帽子我买了!”
没等年轻特务抗拒,高大霞已然不由分说地抓过了礼帽。
突然,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声划破了空气,扰乱了大街上的喧闹,旋即一片大乱。高大霞手忙脚乱地往礼帽里抓着钱,小偷和众人上前哄抢,高大霞急得大喊起来:“我的钱,别抢呀!”说着狠狠瞪着小偷,“我毙了你!”
小偷像是想起高大霞有枪的事,抓了一把钱向后躲去。特务被汹涌的人潮冲散,拼命想朝高大霞挤过来,却难如愿。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傅家庄便知道行动已经暴露,他推开窗户鱼跃而出,踩着矮房跳了下来,身手矫健。
前进帽带着一干手下风风火火地扑向赌场,年轻特务掏枪反击,冲在前头的前进帽手下一个虎扑冲了上去,特务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一片混乱中,高大霞紧紧捂着满礼帽的纸票朝赌场深处退去。
“砰”一声,年轻特务一脚踹开了扑在他身上的人,一个翻滚抓起地上的手枪,一面开枪一面寻找隐蔽物高大霞。人群中的方若愚向赌场眺望了一眼,转身随着人流跑开。
街道尽头出现了苏联士兵的身影,尖利的口哨声划破了空气。
五大三粗的荷官跑进赌场,凶悍的脸上布满畏惧。年轻特务杀红了眼,提着手枪四下乱窜,却怎么也找不到高大霞的踪迹。傅家庄举枪冲了进来,特务一愣,撞开后窗匆忙逃跑。傅家庄跃上窗台,紧追而去。
小巷里,麻苏苏打空了一个弹匣,把手枪藏在怀里,从巷口探出头来,却碰上前进帽带着人追来,麻苏苏闪身拐进巷子里。
街道上,苏联士兵成群结队地涌来,渐渐控制了局面。荷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直躲在柜子后的高大霞攥着礼帽闪身跑开。
傅家庄在一条胡同里追上了年轻特务,本指望从他嘴里套出接头人老姨夫的身份,却让躲在暗处的麻苏苏先下了手,一枪结果了年轻特务的性命。人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就够让傅家庄窝火的,让他更恼火的还有那块爷爷传下来的欧米茄手表也在行动中摔坏了,这可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
远处的麻苏苏干净利落地处理完自己人,收枪便走。傅家庄一路追出了胡同,却不见麻苏苏的人影,站在胡同口的老头惊慌地看着持枪的傅家庄,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
“大叔,刚才的人长啥样?”傅家庄急促地问。
“一个女的。”老头颤着声指了指下前面的街道。
傅家庄看着街道上穿梭的人流,知道要找到那个女人比登天还难,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赶紧回到赌场,兴许能从那里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方若愚在街上兜了一圈,又朝赌场走来,迎面过来的是麻苏苏,两人打了个照面,麻苏苏机敏地拐上了街道。方若愚愣了愣,匆忙追了上去,可跟着拐了两条胡同,麻苏苏不见了,他正疑惑间,身后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一把手枪顶着方若愚的后腰上。
“为啥跟着我?”麻苏苏冷声问道。
“我看共产党在追你。”方若愚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麻苏苏一怔:“你是谁?”
“老姨夫。”方若愚沉声回答。
两人核实了彼此的身份,都放下心来,对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霞,方若愚并不陌生,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关东州厅警察部抓捕放火团成员的悬赏令里,高大霞的头像便在里头。
“幸亏你认得她,否则,咱们的名单要是落在共产党手里,一百多号大连市党部的党国精英,都活不了啦。”麻苏苏一想到此,立即感到后怕。
“快把那份名单给我,我还要赶3点回大连的火车。”方若愚心里,还惦记着临上火车前,去“洋葱头”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看一眼。
一听到方若愚说到名单,麻苏苏心下一惊,她在心里祷告,但愿藏在红肠里的那份名单还在赌场里。
麻苏苏和方若愚赶回赌场时,荷官和一个伙计正在收拾烂摊子,麻苏苏把方若愚关在了大门外,她不想让远道而来的老姨夫看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荷官开始见一个半老徐娘闯进来还不大高兴,直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荷官的脖子时,他才知道这个老女人来者不善:“姑奶奶,您老赌瘾再大,也不至于动刀子吧……”荷官颤着声说。
“有个女人,三十岁上下,拿着个礼帽,见过吧?”麻苏苏问。
荷官点头如捣蒜一般:“见过,那女人手气真壮,赢了一帽子的钱……”
麻苏苏神色一凛,手里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她人哪?”
荷官脖子上已然隐隐渗出了血丝来,声音越发的惊恐:“拿着帽子跑了……”
麻苏苏目光森冷,手里的刀子一划,一股鲜血喷到了墙上。躲在角落里的伙计吓得瑟瑟发抖,麻苏苏拎着手里还在淌血的匕首,又逼了过去。
赌场外,方若愚焦急地看表。大门缓缓滑开,麻苏苏出来,身上沾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拿到了?”方若愚皱了皱眉头。
“人跑了,没猜错的话,她拿到名单,应该急着回大连。”麻苏苏低声说。
“那肯定是坐三点钟的车,正好,我也是这趟车。”
麻苏苏看了方若愚一眼:“看来,我得跟你上火车了。”
麻苏苏和方若愚离开没多久,傅家庄和前进帽也来了赌场。一进门,二人看到血腥的现场,立时愣住了。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前进帽满脸愤恨。
“不光心狠手辣,还特别狡猾,她居然声东击西杀了个回马枪!妈的,本来以为这次行动天衣无缝,没想到让她给搅得稀巴烂!”傅家庄脸色阴沉,觉得窝囊,可他同时断定,这个女人拿到情报后,应该会坐三点的火车赶回大连。
“在火车上动手更好,她还没处跑了。”前进帽说。
“火车上有苏联红军管辖,怕是不能直接动手。这个女人太狡猾了,只能智取,拿到她手里的名单,就是胜利。”傅家庄说。
前进帽心有戚戚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个女人狡猾凶残,在火车上你可得小心点。”
“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回到大连,也休想遁形。”傅家庄说。
高大霞匆忙回到马迭尔旅馆,用赢来的钱交了住宿费,剩下的钱再去买张火车票还有富余,有意思的是,她拿回的礼帽里,还有一根报纸包着的红肠,她本想扔下,可闻闻并没有异味,便又用报纸重新包好,塞进了皮箱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往火车站去了。
站前空地上,甄精细依照麻苏苏的吩咐赶来汇合,他手里举着一支吃了一半的冰棍,脖子上还挂着麻苏苏的女式挎包。
步履匆忙的高大霞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快步进了车站。买了车票,高大霞径直上了车。车厢的过道十分拥挤,她提着箱子艰难前行。找到座位后,高大霞艰难地举着皮箱要放到行李架上,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绅士地起身帮忙。
“谢谢啊。”放好箱子,高大霞对着中年男人点头致意。
中年男人笑了笑,坐在高大霞对面,方桌上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装满了大列巴和红肠,还有一份报纸。高大霞轻声问:“买这么老多红肠?”
中年男人一笑:“来哈尔滨一趟,都得捎点红肠和大列巴。”他指了指窗外,“不少人都在买。”
高大霞朝车窗外看去,对面月台上,一个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她犹豫着要不要去买,中年男人看透了她的心思:“要买就快去吧,时间应该来得及。”
高大霞感激地点头,起身要拿行李架上的皮箱,中年男人热情地帮忙拿下箱子,高大霞从里面拉出了包袱,又关上箱子,中年男人重新把箱子放回行李架,高大霞连声道着谢,挤下了车箱。
车站外,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停靠在站前,方若愚和麻苏苏下车,小跑着进了车站。
“姐——”甄精细眼前一亮,远远地大喊起来,追赶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掏钱冲着卖冰棍的小贩喊道:“再拿一根!”
候车厅里,通往月台的门前排起了长队,方若愚对麻苏苏扬了扬手里的皮包:“通关证怎么办?不能让我拿回去吧。”
“行李房有我们的人。”麻苏苏接过皮包,“你快买车票去,估计你的高大霞已经进站了。”
“怎么就成我的高大霞了……”方若愚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走开。
甄精细跑进候车厅,边吃着冰棍边四下里张望。回头时,看见麻苏苏站在检票口前,与他隔着二三十排长椅。甄精细兴奋地大喊起来:“姐——姐——”
甄精细的喊声被嘈杂的环境吞没,他看见麻苏苏和一个男人进了检票口,情急之下踩着一排排的长椅蹦跳着到了检票口前,二话不说便要往里闯。
“票!”检票员堵住了进站的小铁门。
眼看着麻苏苏的身影在蒸汽与人潮之间变得模糊不清,甄精细慢慢堆起一脸难看的哭相:“我姐不要我了……”
检票员一愣,旋即叹了叹气:“进去吧,别忘了上车补票啊。”
甄精细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开心地跑进站去。在他身后,傅家庄匆匆赶来。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低声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老姨。”麻苏苏说。
“老姨?”方若愚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麻苏苏不屑地撇嘴:“‘老姨’是我代号。”
方若愚乐了,麻苏苏一瞪眼:“笑啥?”
“我这个‘老姨夫’,总算见着‘老姨’了。”方若愚揶揄道。
“看来,咱们俩还挺挺有缘。”麻苏苏意味深长地说道。
站台里,弥散的蒸汽阻隔了视线,一列火车缓缓停靠在月台上,临窗的旅客拉开了车窗,替车边的旅客接过行李箱。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问:“你要跟我到大连吧?”
麻苏苏说:“在火车上除掉她,拿回名单给你,我就回哈尔滨。”
方若愚面露难色:“你的人死了,得另派个人跟我回大连吧?”
“眼下顾不上这个,先找到高大霞再说。”
方若愚点头:“对,不除掉这个瘟神,我在大连也呆不下去。”
麻苏苏打量着人满为患的车站,面露难色:“这一火车的人,不好找呀。”
方若愚突然站住脚步,闪身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瘟神来了。”
麻苏苏循着方若愚的目光看去,高大霞正绕过月台,朝着另一个月台小跑而去。
“亏你还叫老姨夫,让个老娘儿们吓成这个熊样。”麻苏苏不屑。
方若愚有些尴尬地摇头:“不是,她一看见我,非得大喊大叫不可,你还怎么动手?”
麻苏苏盯着高大霞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红肠一定在她包袱里!”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藏在袖子里,快步朝高大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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