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住,风中满是潮湿的雨水气息。花店外,各色时令鲜花沾着晶莹的水珠。一辆军用吉普车驶来,水珠在引擎轰鸣中微微颤动着。车门打开,玛丝洛娃率先跳下车来,替后座的安德烈拉开了车门。
花店里,麻苏苏看着安德烈走来,示意了一个男掌柜,男掌柜定了定神,迎出门去。
安德烈过来,对着怒放的鲜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色:“你好,刘掌柜,下午我请司令部的人在你这里订了百合花,请问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这就拿给您。”刘掌柜回身进去,脚底有些发软。
安德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鲜花,目光被一簇簇怒放的白色康乃馨所吸引。
刘掌柜进来,麻苏苏拿起一捧已然捆扎妥当的百合花递过来。刘掌柜战战兢兢地接过,冷汗沿着额角不住流淌。麻苏苏拿过桌上的一块抹布,抬手要给刘掌柜擦汗,刘掌柜本能地躲闪,麻苏苏轻咳了一声,刘掌柜立即不敢动了,麻苏苏给刘掌柜擦了几把脸,另一只手摘捡着沾在刘掌柜脸上的细碎枝叶,打量了一番,轻声说:“去吧。”
刘掌柜深吸了两口气,稳住情绪,捧着百合出去,麻苏苏透过玻璃窗朝外窥视。
安德烈看见刘掌柜捧着盛开的百合出来,上前去接,刘掌柜有些犹豫。
玻璃窗后的麻苏苏心头一紧。
安德烈怔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低声笑了笑:“刘掌柜,鲜花的钱,警备司令部月底会和你一起结算。”
“我知道,知道。”刘掌柜沉重地喘着粗气,将花递了过去。
安德烈接过鲜花,低头嗅了嗅,露出一抹微笑,转身朝汽车走去。
窗后的麻苏苏松了口气,敲了敲窗户琉璃,刘掌柜回头看看,正要回屋,身后突然传来安德烈的喊声:“刘掌柜,等一下。”
刘掌柜心下一惊,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心脏狂跳。屋里的麻苏苏也紧张起来。
“掌柜的,能麻烦一下吗?”安德烈回来,盯视着刘掌柜。
“什么事?”刘掌柜咽了口唾沫,平复着自己的慌恐。
安德烈指了指康乃馨,笑着说:“我还是觉得,送白色的康乃馨,更合适一些。”
刘掌柜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玻璃窗。窗后,面色阴沉的麻苏苏摇了摇头。
安德烈的目光从康乃馨上抬起,把手里的百合花递给刘掌柜。
“这、这都差不离,都是白色的。”刘掌柜低声说道。
安德烈摇了摇头:“虽然这两种鲜花都是白色,但是百合花代表的是百年好合,更像是送给结婚的新人,白色康乃馨,代表纯洁的友谊,苏中友谊,所以,还是要这个吧。”
刘掌柜不知如何是好,一副为难的样子,安德烈说:“这样吧刘掌柜,回头我跟办公室的人说一下,这束康乃馨,我们也会付给你钱的,麻烦你帮我打个漂亮的包装。”说着,安德烈把百合花放下。
刘掌柜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安德烈疑惑:“刘掌柜,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这等于你又做了一桩生意,我这束百合花你还可以卖给别人,多划算,难道你不高兴吗?”
刘掌柜茫然地点着头:“高兴,高兴。”
窗户里,麻苏苏眼里流露出焦灼的神色。
刘掌柜慌乱地扎着白色康乃馨,安德烈催促:“请快一点,我还要去马克西姆西餐厅吃个晚饭,这个美妙的夜晚,我不想饿着肚子。”
刘掌柜扎好鲜花,递给安德烈。
“谢谢你,刘掌柜。”安德烈接过花束,转身要走。
“等等。”刘掌柜喊道。
安德烈回过身来:“还有什么事?”
刘掌柜伸手拿起那束百合花:“这个,你也拿走吧。”
“刚才我说过,百合花你可以卖给别人,钱算我的。再说,如果我捧去两束鲜花,别人会以为我是个花匠。” 安德烈笑了笑:转身上了汽车。
刘掌柜望着驶去的汽车,一脸绝望。
身后,麻苏苏冷着脸出来,刘掌柜慌忙抱起那束百合,颤颤巍巍地递给麻苏苏:“这,这可不赖我。”
“赶紧的,给我包一份和大鼻子一样的康乃馨!”麻苏苏拿过那束百合,低声说道:“你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你的老婆孩子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想到。”
刘掌柜恐慌地点着头。
吉普车停在马克西姆餐厅金碧辉煌的门廊前,安德烈和玛斯洛娃在临窗的桌前就餐。
车水马龙的街头,一辆福特出租车钻出车流,缓缓停靠在安德烈的吉普车旁,恰好挡住了安德烈和玛丝洛娃的视线。出租车里坐的是麻苏苏。她的手里,捧着一束一模一样的白色康乃馨。司机朝餐厅门前张望着,小声问:“太太,您接的人还没出来吗?”
“师傅,能麻烦你进去帮我找一下我丈夫吗?”麻苏苏说着,递过一张钞票,“他叫李闯,瘦高个,留着八字胡,麻烦你了。”
司机接过钱,下车朝餐厅走去。麻苏苏急忙下车,朝旁边的吉普车里看了一眼,那束白色康乃馨躺在后座位上。
宏济大舞台门前霓虹闪烁,大幅的《白毛女》海报被染成了五颜六色。高大霞警惕地观察着入场的观众,在人群中寻找着一个人的脸。心底的直觉告诉她,方若愚一定会来,今晚他必然会是剧场里最大的危险分子。
高大霞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费,一见方若愚出现在台阶下,她便激动地迎上去:“门上挂块肉,不信招不来狗。”
“你这人说话,总这么难听!”方若愚从兜里掏出门票,“我不来,票就作废了,可惜了你的一片心意。”他看看四下,“人还真不老少呀。”
“戏台下开铺子,人少了你也不能乐意呀。”高大霞拽着方若愚的衣袖,将他拉到了门卫室。
“哎呀,你太客气了,我进剧场里坐着等开演就行。”方若愚感谢着高大霞的好心。
“炸弹带来了吧?”高大霞板着脸问。
方若愚愣了愣,严肃地说:“可不能拿这事开玩笑!”
“姐,你怎么在这?”门口闪出高守平,看了眼方若愚,怔愣着。
“守平,他带着炸弹!”高大霞一指方若愚。
高守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方若愚涨红了脸,大声驳斥:“高大霞,你怎么瞪着眼血口喷人!我是来看戏的,我带炸弹干什么?再说,我上哪弄炸弹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高大霞拖进高守平:“赶紧搜!”
“姐……”高守平犹豫。
“高大霞,你来真的!”方若愚急了。
“怎么,急眼了?”高大霞反唇相讥。
方若愚被噎了一下,像是气到极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我让你搜。”
高守平低声对高大霞说:“不能随便搜身。”
“熊货!你不搜我搜!”高大霞推开高守平,挽起袖口。
方若愚挑衅似的上前一步,伸开了双臂。高守平无奈地拉住了高大霞,上手搜了一遍,并未发现异样,尴尬地说:“对不起啊,方先生。”
“没事。”方若愚整理着衣服,笑呵呵地说。
高大霞瞪着方若愚:“要看戏就老老实实看,别想歪的邪的!”
方若愚无奈地摇摇头:“高小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没有你这张票,我还来不了,谢谢啊你。”他扬了扬手里的票,扬长而去。
高守平和高大霞跟出来,高守平疑惑地问:“姐,你怎么还给他送票?你到底什么意思?”
傅家庄从剧场侧门出来,看到方若愚进去的背影,走过来说,没想到方若愚还真来了。
“还是我姐给的票。”高守平哀求地说,“姐,咱今天要保证的是剧场安全,其它的,先别管了行不行?”
高大霞刚要反驳,傅家庄低声附和:“守平说的是,咱们精力有限,不能再分神了。”他看看手表,“安德烈还没来,我有点担心,别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演职人员在后台忙着做演出前的准备,已经换上黄世仁妆扮的邢团长冲着在金青在发火:“这大幕就要开演啦,假山还没送来,你找谁干的活?”
金青苦丧着脸:“我也上火呀,从中午就一直催,说马上就送过来。”
“马上马上,这都几个马上了?”邢团长瞪着眼。
“我再去催催!”金青慌乱地跑去。
吃完饭的安德烈和玛丝洛娃出来,开上车驶去,麻苏苏才让司机发动了汽车,奔向宏济大舞台。路上经过邮电局,麻苏苏下车往文工团打了个电话,找的人是杨欢。谜面在这一刻被揭开,文工团里原来也隐藏着一枚国民党大连党部的棋子。在这个波云诡谲的夜晚,这枚棋子被麻苏苏唤醒了。
宏济大舞台的后院大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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