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男孩子手里拎着一只硕大的袋子,扫了一眼我们和桌子上的米粉,没什么表情把食品袋放在码旁边,身边的女孩子笑盈盈献宝:“来吃煎饼果子和奶茶,好重呢,多亏蒋翼说去陪我买,要不都拿不动。”
我走神咬到一块辣椒,瞬间辣得眼睛发红,嗓子发哽,急忙忙找水。
“喝这个。”蒋翼递过来一杯可可。
我不理,一手推开,跑到饮水机前面接了热水,可太急了却烫到舌头。
蒋翼几步走上前,蹙着眉语气不善,“你长脑子做什么的,能不能小心点!烫到哪?”
“不用你管!”
蒋翼气急了捏着我的下巴就要看,我一把推开他,舌头疼得说不出话,却咬牙一颗眼泪也不掉。
两个人面对面,我疼得喘气,他脸色铁青也是呼吸紊乱。
郭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来吃饭吧。”
我拿了衣服转身出门:“你们吃吧,我去找念慈他们。”
蒋翼没跟上来。
我沿着录音房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心里乱糟糟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点小事,怎么突然就闹了别扭呢?
那之后两年,我才懂得为什么会难过,然后是再之后很多很多年,我才明白,我们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长大的。
我和蒋翼,从出生就同手同脚,终于到了这个年纪,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独立的个体,不属于彼此,不会完全按照彼此的意愿生长,有太多的事情不可妥协,于是仿佛是从身体里抽出肋骨幻化出完全不受控制的另一个人一样疼痛。
被剥离,失去控制,疏远了亲密,生长痛不只发生在夜里的骨骼,还会撕扯青涩鲜活的心。让我们束手无策,心慌意乱。
我没吃饭,饿着肚子回了录音房才知道蒋翼先回家了,心里更加空唠唠的。
那年过年,蒋翼去了美国,我录音结束的第二天就带着寒假作业去了奶奶家,没有网络,不能登陆qq。冷战的期限就这么被拉长。
除夕的夜晚,赵本山不卖拐,升级卖了车,和前一年比仿佛什么都没变,又变了很多。
零点的时候,爸爸的电话准时响起来。
蒋叔叔仍旧是温文尔雅的声音,这么多年不曾变化,问候的语句也不变:“哥哥嫂子春节快乐,身体健康,顺心顺意。瀛子开开心心的,健康长大。”
我爸说:“你们也是,也给长辈带好。”
他们是兵营里锤炼出的莫逆之交,一级战备的时候,彼此交付性命和家人,岁月静好之时一起进入航天城,和聪明漂亮的姑娘谈恋爱,成家,立业,生养小孩,然后照旧一起喝酒烧菜,打牌聊天。
只是两个人变成了两家人。
神枪手和小诸葛就这样收敛了神通,主要技能升级为陪太太逛街和做锅包肉、炸鸡翅,摇身一变成了我和蒋翼的睡前故事的主人公。
蒋翼,我想起蒋翼,趴在电话旁边听那边的动静。
蒋叔叔喊:“蒋翼过来拜年。”
那边是脚步声,紧接着蒋翼的声音传来:“黄叔覃姨新年快乐。”
“你也是。”妈妈笑着应了一声,爸爸连答应了几个好字,要把电话给我,我没接。那边蒋翼静默了片刻,径自说了一句:“黄瀛子新年快乐。”
外面爆竹喧天,那边蒋翼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我鼻腔蓦然酸疼,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奶奶在厨房召唤:“素饺子出锅了,瀛子来吃第一口,一年都清清静静的。”
电话那边,蒋翼呼吸声顿了顿,再紧接着,话筒那边说话的换了人。
我坐在桌边,竹筷从白瓷碗里挑了颜色鲜艳的素饺子吃,心里也是一片空白。
除夕夜未能问候,春天到来之前,我和蒋翼都没再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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