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拿着飞机模型跑向我,“妈妈,伯伯要带我去坐大飞机。”
怕她乱跑摔跤,我弯腰把她抱到怀里。她一双脚乱蹬,我只好用力拍她腿想让她安静。齐啸走近,她竟然挣脱我展开双臂要齐啸抱。齐啸笑着把她接过去,问我说:“累了吧,我带你们去吃点好吃的。”
“我要吃杂酱面。”小念说,“爸爸爱吃杂酱面。”
“您是客人,该我请客。”我说。
“都一样。”他还是那样,温柔中自信凛凛,霸气里深情无限,一个表情就点中我的死穴。我则需要蓄积很久的能量,才能在他面前尽量表现得轻松自然。
所谓一物降一物,讲的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带着孩子去吃日料是个费劲的工程,但他显然比我有耐心,竟然还跟服务员要来了纸笔陪她画画。趁着她画画,他给她喂海胆蒸鸡蛋拌的米饭,她吃得很乖,也没像平常一样乱吐。
他说:“带孩子没什么决窍,就是要有耐心,这个我比较有经验。”
“我是真没办法。”我说。
“我当然知道。”他又来了,一幅特了解我的模样。
“一天好吗?”我问。
“挺好的。”他说,“都快12岁了,懂事了,知道给我泡茶,拿拖鞋。”
“我也会拿拖鞋。”小念一边画画一边插嘴说,“爸爸的拖鞋是我们家最大的。”
吃完饭我开车送他回酒店,小念和他在后座讲美人鱼的故事,一点睡意都没有。到了酒店门口,他下车,让小念坐回前座,给她锁上安全带。
我说:“快跟伯伯说晚安。”
“伯伯晚安。”
“宝贝晚安。”他隔着车窗,伸出手抚摸小念的流海,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这个给你。”
我知他有千言万语如梗在喉,但当着孩子,说出来却只能有这万般无奈的四个字。
我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小念已经睡着。于枫下来抱着她上楼,问我:“怎么这么晚?”
“约了朋友吃饭。”我说,“你先上楼,我去停车。”
他抱着小念离开,我开了车内的小灯,打开他给我的那个信封,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齐秦2003北京首体春分音乐会入场券。
时间是2003年3月21日,位置是2排2号。
还有三天。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齐啸的电话。他说:“小安,我现在在医院,和我从香港同班航班飞来北京的飞机上,有个乘客被确诊患
上了SARS。”
“你没事吧?”我问。
“肯定没事。”他说,“背时太久了,总得换我运气好一回。”
他被送进医院检查,被隔离了整整四十八小时,确定没被感染加上我托夏冬找了关系才终于被放出来。我开车去接他,他坐上我的车,我看见他胡茬长出来,两鬓有藏不住的斑白,竟有说不上来的心酸。
他说:“谢谢你。以前在北京好像认识很多人。现在就只剩下你。”
“应该谢谢你请我看偶像的演唱会才对,我现在忙得连偶像都不关心了。”
他说:“对了,我见过你偶像一次。”
“真的假的?”我兴奋。
“有次和朋友打高尔夫球,他正好在。我就跟他说,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女生他很喜欢你,我跟她是在你的演唱会上认识的,后来我还辗转托了好多朋友,请你帮她签过一套唱片。”
“你不是说拿枪逼他签的?”我笑。
“年轻的时候,谁没吹过牛逼。”他大言不惭。
“那我偶像怎么说?”
“他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我就跟他说,我已经把她弄丢了。他说那怕什么,可以去找回来。”
“所以说,你是听我偶像的话才来找我的咯?”
“那当然不是。”他说,“我离婚了。”
“全世界都知道。”我说。
“也是丢人。”他轻笑。
我送他到他酒店楼下,他问我:“今晚你有安排吗?”
“有的。”我说。
“推掉可以吗?”他问。
“有些事很难推掉。”我说。
“比如?”
“比如,为人妻,为人母。”
他笑:“以前你跟我说,事在人为。那时候总觉得你年轻,冲动,做事情考虑不周。但现在我才想明白,或许你是对的。我想了又想,怎么样都要为自己争取这一回。明晚我会在齐秦演唱会上等你,如果你不来,我想我就知道答案。”
他说完,不再纠缠,下车离开。
我回到家,于枫正在给小念喂饭,她又不乖了,吃得一桌子都是。
“要吃就吃,不吃就下桌去!”我呵斥她。
她不满地看我,于枫抱她下桌,让她去自己房间画画。过了一会儿,于枫关门出来,对我说:“饭菜凉了,我热一下你再吃。”
我吃饭的时候,于枫坐在我对面,他告诉我他想转行,做编辑已经做到尽头,正好有美国的大学邀请他去做中文教授,为了小念的将来,他希望我也考虑考虑。
我问:“你的意思是移民?”
“是。”他答。
“你爸让你出国的时候你不出国,现在他们年纪大了,你妈妈身体也不好,你又突然要出去。”
“他同意我。”于枫说,“我早和他聊过。”
我讨厌他安排好一切才与我商量,于是保持沉默。
“没关系。”他说,“还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我赌气般地说:“明晚你得陪一下小念,我要去看齐秦的演
唱会。”
“没问题。”他倒是很爽快。
第二天白天我忙碌了一天,晚上六点,我独自开车去首都体育馆。在路上的时候,于枫打来电话,告诉我小念突然发高烧,他有点担心,所以要送她去医院,让我看完演唱会再跟他联系。
“要不我不去了。”我说。
“去吧去吧。”他说,“我先带她去医院,就是最近要小心点,少让她跟外人接触比较好。”
我当然听得懂他言语里的责备。
我心神不宁地挂了电话,因为演唱会的缘故,路堵得水泄不通,车子好半天才可以挪动几米。我好不容易开到首体附近,远远地看见路的那边有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在往我这边张望。
我知道,我只要一下车,就可以奔向另一个世界。那曾经我无比向往的一个世界,那里有足够燃烧的热情,可以让我凤凰涅槃,得以重生。但是,我却好像失去了我身体里以往最最重要的东西,连按一下喇叭让他发现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小念。她在那边哑着嗓
子狂哭:“妈妈,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你快来带我回家!”
“妈妈这就来。”我说完,挂了电话,狠下心一踩油门,拐弯离开。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