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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四福晋篇 (第2/2页)



    这样的女人,他有可能忘吗?听说前阵子他特意找了小薇原来的贴身丫头送到了贝子府……

    任凭心思翻涌辗转,嘴里还和她说笑着,谈十三的往事,谈十三对她的赞誉。

    她愣了一愣,然后红了脸,“他过奖了,过奖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在皇宫待了这么久的女人竟还有这样不造作的真性情,连我都快要喜欢上她,难怪……

    只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样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吧,男人们要你争我夺是他们的事儿,可是作为女人,就不该以为自己的位置有多重要……

    “是呀,所以我早就决定做胤祥的裤子了。”

    “衣服可以不穿,裤子总不能不穿吧。”

    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答案。或者说,是我们这样习惯了世俗礼教的束缚、习惯了在男人背后默默跟随的女人从来不曾有也不敢有的想法,可她竟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并且说的理所当然。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看着小薇,终于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到底在哪里。她的纯真、她的温暖、她的平和,都来源于那隐藏在随意笑容底下的坚强和自信。

    那是我,也是其他皇家女人都不会有的东西。

    绝望和认命,让我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喷薄而出,我大笑着,眼泪随着笑声流出来……

    “嗯……”一旁的小薇突然低低呻吟一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动了动,眉头紧蹙,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痛楚。

    只是,这痛楚是因为她的伤,还是……

    夜风将马车的帘子微微掀了起来,前面骑着马的笔挺背影就这样撞进我眼里。

    那个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颜色的人,竟在今晚当着众人的面,失态了。

    小薇的自信给了她众多的优点,也相应给了她足以致命的缺点。谁不知道老八媳妇是母老虎一个,就算不论地位权势,单是八福晋的泼辣劲儿也能让一般人望而生畏。从没人敢随便捋虎须,而她竟敢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的两次削了老八媳妇的面子,真不知道该说她勇敢呢,还是愚蠢。

    第一次我帮她解了围,可第二次,事起仓促,我只有眼睁睁看着小薇跌下去。

    但如果当时能预知后面的发展,我宁可不顾一切地把小薇拉上来,让跌下去的人换成我,至少,不会让他的弱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示在那么多人面前。

    可是我不会预知,所以只能看着小薇跌下去,看着从门外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条人影,将滚落在地上的小薇紧紧抱进怀里。

    那瞬间,我的心已经停止跳动,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那眼底的怒火,脸上的惊慌与疼惜,抬起她的手腕的手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从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柔软的情绪,更不知道他的情绪竟能如此赤裸裸地外露。而他的刚毅和她的娇柔,竟融合得顺理成章,他们相互凝视的眼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彼此,再无他人。

    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下一步步走下阶梯,我半跪在小薇身旁,“爷,我看小薇可能是伤着骨头了,还是赶紧宣太医看看要紧。”

    小薇身子微震,看向我的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迷离,她侧过身子似乎想靠向我,却又震动了一下,继续留在他的怀里。

    心底有种情绪在酝酿,“四嫂,我没想过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想认真和胤祥过日子。”言犹在耳,她为什么还是放不开他?!

    “十三弟呢?”我忍不住说,提醒她,也提醒他。

    我没再看小薇,只是盯住他,想知道她在他心底到底有多大分量,是不是连伦常都可以不顾,连名誉都可以不要,连最亲的弟弟都可以舍弃?

    所以我没错过他仍在看她伤势的眼中流露的惊醒与挣扎。瞬间出现的那种不顾一切只想将她拥抱的决然几乎让我崩溃,但最终理智终于接管,他的眼神平静下来,只余一丝痛苦。虽然托着她手腕的手依然温柔,可我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四贝勒和胤祥四哥的身份。

    风势渐小,帘子垂落下来,掩盖了外面的一切,也掩盖了我心里的那道身影。

    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温柔,都是给她的,再不会分给旁的女人一星半点,所以,我只能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或许四福晋的名分,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多的安慰了。

    【之五】

    “主子,夜深露重,您回房休息吧。”

    “嗯,知道了。”

    我应了声,再次看了眼远处灯火朦胧的窗口。那里,影影绰绰地现出一个人来。

    这夜色、这灯光、这人影,就像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看到的一样。

    别转头,朝内房走去,路上经过花园,那张灯结彩的景象已不复见。冷冷清清的空旷空间,让人完全想不到几个时辰前这里还在大宴宾客,笑语喧天。

    今天是年氏生的小女儿满月的日子,府里大张旗鼓地给办了满月酒。席上热闹非凡,而年氏更是抱着小格格在众多女眷中穿梭着,笑声从院子外面就能听到。年氏一向受宠,这次满月酒更是娘娘定下的,也难怪她会如此得意。今儿晚上特地装扮了,娇艳容颜几乎把所有女眷的光芒盖尽。但……

    “哼。”我在心底冷笑。

    她也未免太过高估自己的地位。若不是要为了那次投毒事件粉饰太平,娘娘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要求?他,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格格来做这种虚礼;至少,为了她不会。

    他心里到底在意的是谁,即使别人不清楚,我却不会不知道。小薇受伤的那天晚上,年氏为了博取他的重视,差人拦住要给小薇诊治的陆太医证实自己有孕,盼着他的看望,可等了一夜,也没盼来他的人。

    他一直在书房。

    夜深时,我从年氏的房间出来,最后一次去看小薇。远远的,就停住了脚步。

    书房的窗户大开,他站在窗边,银白月色洒在他直挺的一动不动的身上,在脸上勾勒出些许阴影,而那双始终凝视着对面窗子的眼眸,竟似痴了。

    而我,也只能怔怔地凝望着他,许久。

    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为他,他不是为我。

    回到房中,又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人身着正装,端庄高雅,胭脂薄薄的擦在双颊,妆台上的烛火映得眼瞳依然神采奕奕。

    抬手轻轻抚上大红色的缎面,冰凉的触感从指尖渗入。从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这身衣服,其实就是我的身份、我的尊严、我的全部。打个寒噤,突然觉得衣料上的手指竟是如此苍白……

    不要再做无望的期待,每日每日都在这样对自己说。

    但仍是忍不住要每时每刻地注意他。

    “爷,这几日公事繁忙,您也要多注意身子啊。”我让丫头将晚饭摆在书房内的茶几上,终于忍不住说。

    前几日,十四弟到府上找他议事,眼看过午了,我正要到书房留客用饭,却在门口听到十四弟提议到十三贝子府看看去。我就怔在了外头。

    上次满月酒小薇托词微恙没来,他是否一直在挂心?

    片刻后,他答:“也好。”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是否在压抑着什么东西?

    不容我再细想,他们一掀门帘走了出来,我装作不知地要留客,与十四客气了一番便送他们出了府门。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他离开时候的眼神却在我脑海里愈见清晰……

    下午,他从十三府里回来,神色淡淡的一如以往,我却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已经变了。

    这几天,他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地在处理公事,真的有这么忙吗?还是……

    他从卷宗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起身坐在茶几前,“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

    “好。”惊讶与喜悦交织,却努力克制下去,我在侧位坐下。

    与他一同吃着饭,随意说些府里的事儿,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夫妻……

    “前儿听人说了句话,倒是挺好笑的,可细想还真是个理。”他随口说着。

    “什么话?”我兴致高了起来。

    他淡淡一笑,“人哪,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喝茶也没嚼东西,不然样子可要狼狈了。

    他哪儿听的这种话呀……

    心突地一揪,笑容未变,喉头却干涩起来。

    抬眼看向他,他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可那双眼……

    忙拿起茶杯遮住脸,眼垂了下去,可他黢黑双眸里面的血丝,那掩饰不住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东西,却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

    【之六】

    天,晴了。

    说来也是奇特,从出事那天起,天气就阴沉沉的暴雨倾盆,几乎没停过。现在放晴了,却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主子,外面都收拾好了,请您上车。”

    我走出房门,眯眯眼,适应了外面明亮的光线。一辆辆马车在园子外面排成长长的一队,马车与院落之间人来人往,却没往日那种轻松快意的笑声,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春风缓缓地吹着,带股暖意,园子里鲜花烂漫,鸟鸣蜂飞,可我只觉得沉重且诡异的气息漂浮在我身周。

    在丫头的扶持下上了车,坐稳后便轻轻掀开窗帘。他在前面对秦全儿说了几句,便翻身跃上马背。

    他骑马的身姿依然笔挺,仿佛没有事情能压倒他体内钢铁般的意志。可身旁缺少了十三弟的相伴,让那阳光下长长的影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寂。

    我双眼又微微眯了起来。

    这几天,他越发瘦了下去。听说,他在烟波致爽斋外面跪了一夜,后半夜还下暴雨,第二天就烧了起来……

    我蹙了蹙眉,无声叹气。

    车轮轧在官道上,辘辘地响着。车外面不停有马匹来回穿梭,却听不到人声。

    我独自坐在车上,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又掀开窗帘,却一眼看到路边的树林。

    “呵呵。”我自嘲地低笑起来。独立的空间,再没其他人打扰,不正是前些日子我希望得到的吗?

    那时候的我,眼睁睁看着小薇频繁地出现,看着他一次次地看向她的方向,只想找个地方平息紊乱。而我知道的,也就是眼前这片林子了。

    那个中午,我遣开贴身丫头来到这里,本想清静清静,可没多久就听到马蹄的得得声越来越近。

    两个人朝我所在的地方骑过来,没看清脸,可我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那种骑马的姿势,在这里,恐怕只有这一个了吧。而伴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是谁,连猜都不消猜了。

    微微苦笑,躲到哪里都避不开呀。

    “啊……”前面传来小薇的叫声。身下的马才稍稍跑得快了一点,她就掌握不住平衡了,身子一歪,便要摔下去。

    “小心!”一直慢慢跟在她身边的十三忙靠过去拉住她,可没承想小薇的那匹马被叫声惊了一下,竟朝另一侧快跑起来,将他也带下了马。

    十三用身子护着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顾不上起身就忙上下打量小薇有没伤着,之后安定了,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小薇推了推他,试图要拉开他环在腰上的手,却被他愈发搂紧了,“我就说不要再练了,这些天还骑得不够多吗?要真有这天分,早练成了。”

    “那怎么成,到群赛那天,你怎么交差呀?”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拿张白纸贴在马屁股上……”

    “咦?”

    “写上‘新手上路,要超请便’……”

    “哈哈……”十三笑得喘不过气,“小薇啊小薇,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鬼点子?”

    小薇安适地躺在十三怀里,“不好么?”

    “当然好,我的小薇永远是与众不同……”十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笑容敛起,微微侧身将小薇半压在草地上,俯首吻住她……

    我转身悄悄从另一边走了出去。风轻轻吹着,仿佛仍带着他们柔情蜜意。

    夫妻之间能有感情作为基础,实在是太大的幸运吧。

    可十三和小薇,我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

    靠回背后的枕头,我闭上眼,淡淡思量。

    不知道现在的小薇和十三到底是在哪一辆车上呢?

    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就算不全知道,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小薇为十三顶了罪。乍听这个消息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值得让她用性命来托付?她对十三的感情真的这么深吗?那么他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呼吸一滞,那张带着绝望、痛楚的脸蓦然浮现。他发烧那天,我被叫进行宫照看。那一夜,除了喂他吃药和不停地为他抹汗之外,就是怔怔地看着他,和他脸上那种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神情,以及他干裂的唇上那道深深的齿印。

    我仿佛仍能看到那齿印上余留的丝丝血迹,在眼前晕开成一片殷红……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在静默里过去,然后,京城到了。

    在府门口下了马车,我稳定了一下长久赶路的眩晕感,转眼已经瞧见管家正向他请安,而他仍骑在马上。

    他向管家嘱咐了几句,挺起身,扭转马头。

    “爷。”我快步走过去,叫住他,“您……保重身子。”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府里,辛苦你了。”

    我微笑着应声,目送他飞驰而去,心却冷得发抖。

    他最后的一眼,充满了诀别……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可我不知道他能什么时候回来。

    我知道他这一去将面对的巨大的危险,可我没理由阻止他的行动,更没能力去阻止。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四周的景物在我眼前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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