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七月,阳光万丈,风里好似带着火,庭院池塘里的莲花都被晒得有些发蔫。
谭音斯斯文文地掏出手绢擦额上的汗,放眼向前望去,队伍还很长,前前后后不下百名姑娘在烈日下被暴晒。有的面上精致的妆容都已被汗水冲花,有的身上精致的绫罗衣裳被汗水浸湿,各有各的狼狈,却没一个人敢吭声。
这是个很大的庭院,正中还有一座用白石建起的巨大喷泉,水柱变化多端,虹光笼罩,一旁还有假山、池塘、小桥,塘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莲花,红白交错,清丽动人。
喷泉对面的树影下放了一张紫檀木的华丽长桌,一位紫衣公子摇着折扇坐在那里,姿态十分优雅闲适,排队的年轻姑娘们,十个里倒有八个都在偷偷盯着他看。
最前面的姑娘被问了几句话,紫衣公子摇了摇头,似是拒绝了她,她面色苍白,转身一路小跑出去,啜泣声低低压抑在喉咙中,不敢发出声来。随后又连着五六个姑娘被拒,气氛一时间跌到了谷底,甚至有人开始微微颤抖。
选一个婢女居然这么严苛,谭音又擦了擦汗。
她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识世间繁华,听说这有狐一族每年都会从附近城镇中选一些年轻能干的女孩子,留在这座方外山洞天中,为有狐的仙人们做一些除尘洗衣之类的杂务。
想不到现在仙人都这般高高在上了,更想不到居然还来了这么多人,大多还妆容精致、衣着华贵,做杂务的婢女怎会这样打扮?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那位优雅的紫衣公子没什么耐心,每个姑娘都是随意问一两句话便立即摇头打发走,队伍越来越短,片刻工夫便轮到谭音了。
那紫衣公子百无聊赖地用折扇点了点紫檀木桌,声音朗若清风:“靠前些,多大了?哪里人?”
谭音朝前走了两步,平静地介绍自己:“姬谭音,年十七,沅城人士。”
紫衣公子听她声音淡定,谈吐从容,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着干净简单的浅蓝布衣,映着白皙的肌肤,十分清爽,虽然姿容算不得明艳,倒也斯文大方,很让人有好感。
他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擅长做什么?下棋?琴艺?还是工笔白描?”
谭音愣了一下,摇头道:“我都不会,打扫除尘倒是可以。”
紫衣公子叹了口气,正欲挥手让她离开,忽见她将腰间的破旧描金皮囊打开,一只手在里面掏啊掏,说道:“我虽不会下棋之类,但我手艺很好,修门修车都成,家具也会做。”
说着,她从那小小的皮囊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小锤子,颇有信心地晃了晃。
紫衣公子看了看她手里的锤子,再看看那绝不可能装得下锤子的小皮囊,他好看的眉毛忽然皱起,神情也不再闲适,目光中带了一丝研判和警惕,静静打量她。
谭音还在期待地望着他,顺便补充一句:“我真的很能干。”
这话说得紫衣公子身后站着的两个婢女都笑了,笑声似银铃般好听。谭音这才发觉两位婢女虽然服饰式样简单,用料却十分名贵,甚至耳上的坠子都是明珠,两人明眸皓齿,美色惊人,与这位俊逸非凡的紫衣有狐仙人在一处,艳光简直将刺眼的阳光都压了下去。
左边那位婢女轻轻笑道:“她好有意思,还修门修车,这些事都有专门的工匠来做,哪里用得上娇滴滴的姑娘。”
右边的婢女亦笑道:“我和你说,此次是因为我家棠华公子和族中数位仙人的侍女们到了该放回家的年纪,公子这才纡尊降贵来这边亲自挑选合心的侍女。我再和你说,做公子的侍女,不用你修门修车、做家具、除尘打扫,你须得识字,会磨墨添香,琴棋书画总要略通一些。你既然一样都不会,还是快些走吧,莫要耽误其他人。”
谭音垂头想了想,只得将小锤子放回皮囊,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人。
这下不好办了,混不进有狐一族的地方,她要不要换个方法?可她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有狐一族中的哪个人……
她一路沉思,不知不觉走近那种满大片莲花的池塘旁。正午时分日光强烈,她发觉莲花渐渐开始变色,白色的变成了粉色,粉色的又渐渐变作白色,花瓣色彩渐变,如梦似幻。
原来是仙品之莲,谭音伸手想要碰一下,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两只铜戟堪堪抵在离她手腕不到三寸的地方,头顶响起冰冷的声音:“大胆!仙家的一草一木,你如何敢擅自触碰采摘!”
谭音抬起头,便见那原本四处巡逻的两名仙家守卫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瞪视她。她顿了一下,耐心解释:“这是仙品之莲,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每一朵花都是九九八十一片花瓣,凭凡人之力是无法扯下的,它的根比铁丝还坚韧,结出的莲子也十分坚硬……”
铜戟抵在了她脖子上,守卫冷冷地道:“起来!速速离开!”
谭音只得站起来掸掸衣服,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极悦耳极动听的啼鸣声,紧接着细碎的金光落下,半空悬着一只巨大的极乐鸟,翎毛似白雪,尾部数根金色尾羽拖了很长,摇曳晃动,气势非凡。
鸟背上倚了一个皂衣男子,领口与袖边都绣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花纹,十分华贵。他好奇地低头看着下方,半晌,笑眯眯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声音很温柔,语调却显得略轻浮。
那两个守卫立即丢下铜戟伏跪于地,声音十分恭敬:“拜见大僧侣殿下。”
“大僧侣殿下”五个字一出口,庭院中的姑娘们纷纷低呼起来,这位就是有狐一族中身份极其高贵的大僧侣吗?
有狐一族的僧侣与凡世僧人并不相同,凡族中各类庆典仪式,都由僧侣主持,族内除了长老,便是僧侣们身份最为高贵。而所谓的大僧侣,并不是他的名字,这三个字不过代表了他的身份,是有狐一族僧侣中地位最高的。
衣衫飘动,皂衣男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双手合十,面朝姑娘们行了个礼,用那略带轻浮的语调柔声道:“怎的有许多姐姐在此处?”
……姐、姐姐?
姑娘们出了一头汗,大胆的便偷偷抬头打量他。他长长的黑发随意绾着,服饰虽然华贵,可穿在他身上偏偏显得特别随性。传说仙人们都是绝色人物,譬如那坐在树影下的紫衣公子,再不济也应当容貌端丽,可这位仙人长得……真是让人过目就忘,旁边那两个守卫好像长得都比他有特色些。
姑娘们心中暗暗有点失望。
谭音在一旁默默打量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这种盛夏烈日,他左手居然戴着一只黑丝手套。
她的眼睛忽然眯起,没有错了,就是这个人,有狐族的大僧侣,那是什么?既然是僧侣,怎么还留那么长的头发?
源仲笑吟吟地打量着姑娘们,个个都是芙蓉面杨柳身,里面不乏几个容光绝艳的,甚是赏心悦目。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谭音身上,待看到她腰上挂着的描金皮囊,他的眉梢微微一挑——那是乾坤袋吗?
他别开视线,笑问:“你们还没告诉我呢,这许多姐姐在子方院做什么?”
守卫答道:“回大僧侣的话,她们是棠华公子从沅城选出的好人家的妙龄女儿。前几日放出几批年满二十二的侍女,棠华公子见人手紧张,便先选了一批进来挑选。”
源仲故意促狭道:“棠华公事甚多,难为他还记着这个,果然是本性难移。”
话音未落,那树影下的紫衣公子便恼怒地接口道:“你摸摸自己脸皮,是不是又厚了几寸!”
说着,棠华便带着两位绝色侍女走了过来,其之清雅俊美,一瞬间就把旁边的大僧侣比到了泥里去,简直连头发都在发光似的,姑娘们都快醉了,这才是仙人的范儿!
源仲果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语气很是正经:“好像确实厚了那么点。”
棠华唯有苦笑,他没办法跟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说话。好吧,其实族里从来也没人能跟大僧侣正经地说上几句话,他专爱说笑话打岔,还常说那种让人浑身发冷的笑话。
“我要继续选人,你有事便走,无事也请走。”棠华不客气地赶人。
源仲扶着下巴懒洋洋地笑:“我正好缺个能干的侍女,且让我先挑一个。”
说着,他的眼睛来回在姑娘们脸上身上晃来晃去,被他打量到的姑娘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缩成小球。
源仲笑眯眯地踱步过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每个姑娘都避之不及的模样,唯有谭音愣愣地看着他。他直接走到她面前,忽然抬手,手指头轻佻地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就你了。”
在一片庆幸的低叹声中,谭音清淡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丝惊喜:“我叫姬谭音,今年十七岁。能服侍大僧侣殿下,是我的福气。”
棠华若有所思地望着源仲,这人素来惫懒无赖,更兼身份特殊,从来没有要侍女服侍过,此次居然主动要了个侍女,十分少见。他的见识比自己要广阔许多,必是看出了这女子的违和之处,她腰上悬挂的,难道正是传说中的乾坤袋?
这天下间数量极其稀少的至宝居然被一个凡人女子随意悬挂,她是什么人?有狐一族仇家并不少,只怕来者不善。
源仲忽然转头望了他一眼,棠华立即会意,看样子要先彻查一下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
她只记得每天钻研家族的玲珑屋绝技,每日每夜,废寝忘食。她出身的家族人丁稀少,女孩儿更是没几个,母亲因病早亡,到了她快十五岁的时候,家族里只剩她与老父相依为命。
姬家这一门绝技,名扬万里,故而吃穿用度上倒不缺乏,可家族凋零也是不争的事实。老父临死前说:“谭音,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门手艺逆天而为,以后不要再用,更不要再传子女。我们姬家到如此境地,实乃遭遇天谴。”
她听了,可是没有听进心里去,身为姬家的女儿,钻研家传绝技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她是那么投入而狂热,从来没有考虑过嫁人或者爱人的事情。
她的手艺比老父还要精湛,做出的玲珑屋小可放入袖中,大可占地万顷。
天地间,唯有成仙者能够开辟洞天,而要成仙,则需经历天雷之劫。姬家不过一群碌碌凡人,凡人具备了开辟洞天的技巧,却没有经历成仙者雷劫洗礼,不亚于逆天。
与家族中所有人一样,她患上了绝症,无药可救。
老父的遗言犹在耳边,她却无法罢手。那时她正在做另一件鬼斧神工的器具,与玲珑屋可大可小不同,她要做一件天下从未有过的东西,天下万物都可收纳入内。
十七岁的时候,她终于做了四件天下绝无仅有、鬼斧神工的乾坤袋,随后呕血数斗,悄然逝去。
谭音睁开眼,窗外阳光明媚,花红柳绿,陌生的景色。
她愣愣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这里是大僧侣的住处。他人怪,住的地方也怪,名为六角殿。有狐族的房舍建得甚是别致,六角殿却有一半埋在土里,楼分三层,到了二层才勉强能看见些阳光,好在卧房都在三层。
六角殿门前庭院并没有种松柏之类的树,反倒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仙花,色如白雪,整朵花有巴掌大,花蕊都是白色的,竟不知是什么品种。南边有一方小小湖泊,岸上花红柳绿、色彩斑斓,与殿前一片白茫茫形成鲜明的对比。
陌生的景色谭音无心观赏,她昨晚好像做梦了。
她记不得有多久没做梦了,如今乍然还世,这身体居然会让她做梦。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合上眼,片刻后又睁开,忽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打开,皂衣的大僧侣殿下兴奋地站在外面朝她招手。
谭音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源仲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领回来的小侍女睡觉不躺下,居然盘腿坐在床上,好像很厉害很神秘的样子。
“你是坐着睡觉?”
谭音挠了挠头发,似是为难地想了想,才结巴着答道:“这个……因为、因为我很羡慕仙人,所以自己学着做点修行……”
是笨得连说谎都不会,还是装出来的憨厚?
源仲笑得不怀好意:“我可没听说哪个仙人是坐着睡觉的,腿麻了没?来,我抱你出来。”
他等着谭音或娇羞或色厉内荏地拒绝,有狐一族的大僧侣素来是个轻浮之徒,调戏美女姐姐是他的专长,遭遇各式各样的拒绝后依旧百折不挠也是他的专长,这毛病连曾经的僧侣辛卯都拿他没办法。
谭音连连摆手,她干脆利落地在窗上一撑,整个人就跳出去了。源仲傻眼地看着她主动伸手扶住自己的肩膀,目光慌乱地从她清婉的脸上移动到肩膀上,再移到头发上,最后又移回她手上——好爽快的丫头!总觉得这第一局自己要败了似的,憋了一肚子的花言巧语都用不上。
“大僧侣殿下。”谭音清淡的声音这会儿听在他耳朵里有点不太舒服,“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身为大僧侣,他向来行踪不定,由于和战鬼一族近年争端不断,长老们还时常塞给他一些不甚光彩的任务。三个甲子了,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侍女,他自己不需要,长老们也不会给他安排。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
源仲扶着下巴想了良久,双眼忽然一亮,堆满了笑意看着她,柔声道:“我们下棋?”
谭音为难地道:“我、我不会……”
源仲还是笑:“对诗?”
“……我也不会。”
“来个琴瑟和鸣?”
“我还是……不会。”
源仲叹了口气:“你会什么?”
一提到自己擅长的,谭音面上简直要放光:“我会很多手艺的!你们这边要是有什么东西坏了,我一定会修得比原来还好!对了,外面那车——”她指向停在院后的一辆金碧辉煌的车,“那车我可以帮忙看看有没有部件需要更换修补。”
那可是大僧侣专用的爱车,她居然这么大胆直白地提出要染指。源仲再度失笑,无论她是真笨还是假装如此,她确实是个人才。
“我不需要你帮忙修车。”他直截了当地回绝。
谭音苦恼地垂下头,她从来没想过,当侍女居然也要精通琴棋书画,她想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愿意去学,下棋什么的,我一定努力学。”
源仲“哼哼”一笑,忽然轻佻地捏住她形状漂亮的下巴,凑过去轻浮地开口:“天怪热的,要不服侍我沐浴?”
他等着看她失态的模样,谁知这位木头脑袋的小侍女居然愣了一下,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娇羞恼怒的发愣,而是十分体贴为他着想的那种:“这样好吗?大僧侣殿下高贵的肌肤被我看见?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啊。”
有狐一族的大部分族人都住在这座方外山,离沅城不远。
据说很久以前,有狐一族还在鼎盛时期,并不曾挑选凡人进来做杂役,那个时期,人与仙的界限还是非常清晰的。后来诸神皆隐,他们这些曾经侍奉天神的部族也逐渐凋零,族人越来越少,又因山下凡人仰慕仙人,便渐渐开始挑选凡人进入方外山的仙境洞天做些杂役的粗活,到了现在,更变成每隔几年便要挑选一次的公事。
或许对这些有着长久生命的仙人来说,那几年一换的新鲜面孔也是一种排解寂寞的途径。万物都怕孤独,人如此,仙亦如此。
仙家洞天有大有小,大的当属香取山,那位山主甚是大手笔,占了十几座山头,养了几百个美貌少年男女做弟子,山中四季如春。小的就如眉山居,只有一座小小山头,庭院精致,眉山君不收弟子,只有灵鬼做伴。
有狐一族的方外山虽然不如香取山那般豪放,却别有一番婉丽景色,多以木桥流水、假山仙花为铺陈,更兼族人归属天然,一年四季顺应节气,故而这七月盛夏分外炎热。
谭音在日头下面走了一会儿,热得背后都湿了。
方才大僧侣改口说要出来走走,他们就从开满仙花的六角殿一路南行,走过小湖泊,穿过幽静清凉的竹林。沿途他一句话都不说,背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瘪下去了。
他是不是不开心?谭音有些犹豫,她一向不擅长与人相处,有时候可能无意一句话就会得罪人,她不愿跟这位大僧侣闹出什么龃龉,只想安安静静地和平相处。
想了很久,她终于试着开口:“大僧侣殿下,你心情不好吗?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
“你暂时闭嘴,保持安静,我心情就好了。”源仲回头朝她皮笑肉不笑。
谭音立即把嘴巴闭得死死的,再也不说一个字,开始欣赏风景。
过了木桥再穿过一座假山,只听水声潺潺,眼前景色大为不同。一带小小翠嶂横贯南北,数道玲珑瀑布顺着长满青苔的大石倾泻而下,飞珠溅玉一般,最后归入下方的池塘内,池塘上建了一座松木亭,更有一道九曲玲珑桥连接松木亭与岸边。
景色纵然精致,然而此刻岸边和桥上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姑娘,再好的风景也显得十分违和。
源仲一见姑娘们眼睛登时发亮,瘪了气的皮球立即胀圆了,脚不沾地飘过去。那些女孩子都是侍女,有认识大僧侣的,也有不认识的,但不管认不认识,面对大僧侣这样的厚脸皮,讨厌是真讨厌不起来,可喜欢也绝对不可能。大家嘴上跟他叽叽喳喳地说笑,眼睛却都盯着亭子里那位清雅高洁的紫衣公子。
谭音远远地站在树影里,看着大僧侣一会儿转头跟这个说笑,一会儿又回头逗那个说话,满场就他最活泼,像只大猴子。
他的心情又好了吗?好得真快,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
谭音的目光顺着大僧侣的头发一直往下落,最后定在他左手的黑丝手套上,看得目不转睛。眼前那油滑嬉笑的皂衣男人仿佛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时而青衫落拓,时而银甲铮亮,那时候她也始终是一个人静静在暗处,看着那人神采飞扬的背影,看着他与旁人的热闹。
她也曾想要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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