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仓猝了吗?」
辛家亮连忙说:「我们一早决定旅行结婚。」
麦太太并不放松,「你不想热热闹闹让承欢有一个纪念吗?」
大家静了下来。
承欢不语,这也是命运,慈母会在这种要紧关头把劣根性统统表露出来。
这时承早忽然倾侧茶杯,倒了半杯茶在母亲新衣上。
麦太太哎唷一声。
承早立刻扶起母亲,「妈,我陪你出去抹干。」
麦太太一走,大家松口气。
接着,若无其事,闲话家常,像麦太太那番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承欢心中悲哀,面子上笑靥如故。
人家是何等深沉,母亲,你人微力薄,你说什么都是白说。
麦来添懵然不觉,犹自与辛先生称兄道弟。
等麦太太回来,饭局也就散了。
辛太太非常客气,「大家要多来往才是。」
辛家丽笑道:「我带头先去探访伯母。」
自然不是真的,涵养功夫到了顶层便是诚心诚意地大讲假话。
麦家一走,辛家便叫了咖啡坐下开小组会议。
辛太太一边看账单一边说:「家亮怎么没看出来,麦承欢其实与他并不匹配。」
辛家丽说:「承欢不错。」
「可是你看她令堂大人。」
辛先生说:「麦来添也还好,是个直肠直肚的粗人。」
「天长地久,且看家亮怎么去讨好该名岳母。」
「妈,人家会说我们势利。」
辛先生抬起头,「我会忠告家亮。」
那边辛家亮陪麦家四口往停车场走去,大家闷声不响。
待他们上了车,辛家亮转身就走,显然有点懊恼。
麦太太还不知道收蓬,一径斥责丈夫:「我喜欢吃骨头?你几时给我吃过鱼肉?有肉不吃我吃骨头?」
承欢用手托着头,一言不发。
忽然之间承早发话了:「妈,你放过姐姐好不好?今晚你威风凛凛,每个人都看过你的面色,领教过你的脾气,再也不敢小窥你是区区一个司机的妻子,够了!」
承欢吃惊地抬起头来,承早一字不易,代她说出了心中话。
承早在今晚忽然长大了十年。
然后,承欢发觉一脸湿,一摸,原来是眼泪。
她叫父亲停车。
「我到毛咏欣家去聊天。」
截了一部街车,往毛家驶去。
毛咏欣来开门时十分意外,「是你。」
「给我一杯酒。」
毛毛知道这不是揶揄她的时候,连忙斟一杯威士忌加冰给她。
「毛毛,我不结婚了。」她颓丧地宣布。
「是怎么一回事?」
「双方地位太过悬殊。」
毛咏欣要过一刻才说:「你终于也发觉了。」
承欢垂泪,「毛毛,你一向比我聪明,你先知先觉。」
毛毛叹口气,「辛家亮这个人平板乏味,资质同你是不能比,不过他们都说这种人会是好丈夫,故此我一字不提。」
什么?
毛毛的结论是:「他配不起你。」
承欢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什么?」
毛毛也睁大双眼,「不然,你以为是谁高攀了谁?」
「我于他呀。」
毛毛一愕,真正大笑,且弯下腰,眼泪都掉下来。
她拍着老友背脊,「原来你真的爱他。」
毛咏欣一时不愿多说,开着音乐。
承欢的神经松弛下来。
「有一个自己的家真好。」
「你也做得到。」
「不,毛毛,你一直比我能干。」
「基本上你喜欢家庭生活才真,你习惯人声鼎沸、娘家、办公室、夫家……」
她到厨房去做香蕉船,电话响,她去听。
「是毛姐姐吗,我是承早,请问,承欢是否在你处?」
「是,我去叫她。」
她回到客厅,发觉承欢已经躺在长沙发上睡着。
「承早,她睡了,要不要叫醒她?」
「不用,她也真够累的。」
「发生什么事?」
「我妈意见太多。」
看样子是麦太太犯了人来疯毛病。
「明早我叫她与你联络。」
「谢谢你,晚安。」
这男孩子倒是有纹有路。
算一算,毛咏欣哑然失笑,都二十岁了,当然应该懂事,今日社会要求低,三十以下都还算是青年。
她捧着冰淇淋吃完,替承欢盖上薄毯子,熄灯睡觉。
第二天承欢比她早起。
赞不绝口:「真静、真舒服,统共是私人世界。」
毛咏欣微微笑。
「没有炒菜声咳嗽声街坊麻将小孩喧哗,多好。」
毛毛说:「隔壁还有空屋。」
「可是——」
「可是你已是辛家的人了。」
她们略事梳洗分头上班,那日,承欢借用好友的衣物。
下午,承早找她:「妈妈做了你喜欢吃的狮子头,你早点回来如何?」
承欢温和地说:「不回来我也无处可去。」
承早松口气,「妈只怕你生气。」
承欢连忙否认,「我没有气。」
承早为母亲说好话:「她读书不多,成日困家中做家务,见识浅窄,你不应怪她。」
承欢问:「将来你有了女朋友,还会这样为母亲设想吗?」
承早倒也老实,笑道:「我的名字又不是叫承欢。」
一整天辛家亮都没有同她联络。
他们也并非天天见面说话不可,不过今日承欢觉得他应当招呼一声。
她不知道那天早上,辛家亮听了教训,受了委屈。
他正在打领带,看到父亲进来,连忙笑问:「找我?」
辛志珊看着儿子,开门见山道:「如果打算请客,应该早半年订地方。」
辛家亮很坚决地答:「不,不请客。」
「女方知道你的意思?」
「承欢清楚了解。」
「我不是指承欢。」
辛家亮一怔,答道:「我娶的是麦承欢。」
他父亲点点头,「那就好,意见太多,无从适应。」
辛家亮只得陪笑。
「你母亲的意思是,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自己雇保母,切莫送到外公外婆处养。」
辛家亮一怔,「未有准备即刻生孩子。」
「凡事先同父母商量。」
「是。」
辛志珊拍拍儿子肩膀离去。
这分明是嫌麦太太愚昧而主意太多。
伯母平日是好好一位家庭主妇,对女儿无微不至,辛家亮也不明何以这次她会有如此惊人表现。
他整天心情欠佳。
承欢回到家中,母亲一见她,立刻端出小菜,对昨晚之事只字不提。
麦来添一早回来,大赞菜式鲜美,那样的老实人虚伪起来也十分到家。
承欢忽然说:「妈,我请客,我们整家出外旅行如何?」
承早最感兴趣,「去何处?」
「你说呢?」
「要去去远些,到欧美。」
「承早,我出钱,你出力,且去安排。」
麦来添大表诧异,「承欢,你都要结婚了,还忙这些?」
承欢笑,「婚后仍是麦家女儿。」
「哪有时间!」
承欢说:「没问题。」
这时麦太太忽然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承欢否认,「我只是想陪父母出去走走。」
承早在一旁欢呼:「我最想到阿拉斯加。」
这时麦太太忽然说:「你且看看请客名单。」
承欢不相信母亲仍在这件事上打转,「妈,我们不请客。」
麦太太看到女儿眼睛里去,「不是你请客,是我请客,届时希望你与辛家亮先生大驾光临,如此而已。」
麦氏父子静了下来。
承欢愣住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我们没有空。」
麦太太气得浑身颤抖,「你就这样报答母亲养育之恩?」
麦来添一手按住妻子,「好了好了,别发疯了。」
麦太太一手撩开丈夫,「我一生没有得意事,一辈子迁就,就是这件事,我誓不罢休!」
承早过来劝:「妈,你小题大做。」
「是,」麦太太咬牙切齿,「我所有意愿均微不足道,我本是穷女,嫁了穷人,活该一辈子不出头,连子女都联合来欺侮我。」
这时承欢忽然扬扬手,「妈妈——」
麦来添阻止女儿:「承欢,你让她静一静,别多说话。」
「没问题,妈妈,你尽管请客好了,我支持你,我来付账。」
麦太太反而愣住,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麦来添厌憎地看妻子一眼,取过外套开门离去,承早也跟着到附近足球场。
室内只余母女俩。
以及一桌剩菜。
麦太太走到承欢房门口,「我的意思是——」
承欢扬扬手,「你要请客尽管请。」
「帖子上可不能印联婚了。」
承欢这时非常讶异地抬起头来,「结婚,谁结婚?可不是我结婚,我不结婚了。」
麦太太如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盆冰水。
承欢笑笑,「我到毛咏欣家去暂住。」
她收拾几件简单衣物,提着行李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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