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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神君行止 (第2/2页)

这几个字便要喘上三口气,又接着问道:“沈璃近来可好?”

    墨方当时没有回答他,行云也没继续逼问,只是望着他笑了笑,又闭上眼睛休息。确实是个淡然的人,但这样的人,却一直把王上记在心里,藏了三十年。墨方不想将此事告诉沈璃,只问道:“王上要寻他下一世吗?”

    “不寻。”沈璃踏上云头,头也没回,“我看上的只是行云,与他上一世无关,与他下一世也没有关系。”

    碧苍王府离皇城极近,沈璃一路飞回,下面总有魔界的人在仰头张望,她习以为常,落在自己府邸里,还没站稳,一个肉乎乎的身影便扑上前来俯首跪地,抱住她的脚大哭:“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呀,王爷!”

    沈璃一愣,揉了揉眉心:“起来。备水,我要洗澡。厨子呢?让他把饭做好。我饿了。”

    肉脸女子抬起头来,闪着泪花望着沈璃:“先前墨方将军便来通知说王爷今日会回府,肉丫已经把水备好了,厨子也已经把饭做好了,就等王爷回来了。”

    沈璃一愣,没想到墨方竟想得如此周全,她向后一望,墨方却对她行了个礼,道:“王上既无事,墨方便告退了。”

    “哦……嗯,好。”

    沈璃随肉丫步入内寝,她不喜人多,所以府中人员精简到最少。负责打扫的只有张嫂,张嫂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平日里见不到她,她总喜欢躲在暗处,默默地将府里打扫干净。伺候穿衣吃饭的只有肉丫,肉丫是个聒噪的小丫头。还有一名厨子,憨厚老实,平日不出厨房。还有……

    “啊,王爷!啊!王爷!回来啦王爷!”寝殿的笼子里关着的大鹦鹉吵吵嚷嚷地叫起来。

    “嘘嘘,闭嘴。”沈璃瞥了它一眼,走到屏风之后脱掉衣裳,坐进放满热水的澡盆中,舒服地一仰头,正想眯眼歇一会儿,隔着屏风的鹦鹉又吵了起来:“没跑掉啊,王爷!又被捉回来成亲了啊,王爷!难过吗,王爷?王爷,王爷!”

    沈璃嘴角一动,手一挥,铁笼的门“哐”地打开,她化掌为爪,轻轻一拉,笼里的鹦鹉便被她隔空抓了过来。她捏着它的翅膀,挑眉望它:“说来,我还没见过你没毛的样子。”

    嘘嘘适时地沉默了。

    “不要啊,王爷!啊!好痛啊,王爷!饶命!王爷!”

    守在门外的肉丫奇怪地往屋里看了看:“王爷今天和嘘嘘玩得好开心啊。”她刚扒开门缝,一只光溜溜的鸟便从门缝中拼命挤了出来。它甩着屁股在沙地上刨了个坑,然后将自己埋在里面。“啊……”肉丫惊愕,“那是……嘘嘘?”

    “别管它,跑不掉的。”沈璃淡然的声音自屋里传来,“反正它现在也飞不起来。”听这微扬的语调,还有半分得意的意味在里面。

    肉丫骇然地扭过头,深深觉得,王爷下界这一趟,定是受了很多虐待吧,这心里……怎生这么扭曲了。

    吃饭的时候,府里来了人,说是让碧苍王下午入宫,天界有使者送来了嫁衣的样式,让沈璃去挑挑。沈璃应了,继续慢悠悠地吃饭,倒是肉丫在传令人走后,一边给沈璃打扇,一边气哼哼道:“还选什么样式,那天界的拂容君花心在外,我们王爷肯回来与他成亲,已是他天大的好运了,他竟还跑到天君那里去闹了几场,耍混撒泼不肯娶,活像咱们王爷爱要他一样。”

    沈璃闻言,瞥了肉丫一眼:“拂容君去天君那里闹了几场?”

    肉丫认真地扳着手指头数数,最后一挠头,道:“数不清了,王爷,你下界和被关起来的这段日子,听说天上的拂容君可没少出幺蛾子。”

    “哦,那我倒还心理平衡了。”至少,另一个人和她一样被这门婚事折磨着,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开心啊。

    “混账东西!”红木方盘被金丝广袖一把拂在地上,仆从立即跪下:“仙君息怒。”身着镶金白袍的男子气恼地将红木方盘踢得更远,怒道:“她不是逃婚了吗!还选什么喜袍!说了不要让我看到这些东西!”

    仆从跪了一地,一人小声答道:“碧苍王早在一月前便被寻回来了。”

    “她不是很能打吗!偏偏这种时候没用!”拂容君气得咬牙,“不成,我还得去求求天君,将那种女人娶回来,绝对不行!”言罢,他一掀衣摆,急匆匆地往天君殿赶去。

    随行侍从连忙跟上:“仙君,不成啊!你再闹天君会生气的!”

    拂容君不理他,一路赶到天君殿,等不及让人通知,他便推门而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皇爷爷,孙儿……孙儿有苦啊!”

    殿中寂静,拂容君泣了一阵,没听到天君呵斥的声音,心里正奇怪,他抬头一看,天君青着脸坐在上座,而他左侧正站了一个人,几缕发丝懒懒地束在青玉簪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长身玉立,周身氤氲仙气让拂容君看得愣神。

    天君压着怒火,沉声道:“还不见过行止君?”

    拂容君一怔,即便是放荡如他,不知天界各路神仙名号,但行止君,他还是知道的,上古神,现今还活着的唯一的神。

    拂容君忙站起身来,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鞠躬一拜:“见过行止君。”

    行止淡淡一笑:“嗯,好有朝气的年轻人。”

    天君无奈叹气:“不过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言罢,他望向拂容君,脸色一肃:“又怎么了?”

    “皇爷爷……”拂容君两眼含泪,欲言又止地瞅了行止一眼,本还觉得不好意思,但心里一琢磨,左右也是挨骂,有外人在至少不会被骂得那么难听,“皇爷爷,那魔界的碧苍王,孙儿实在不能娶啊!”他痛哭:“孙儿有疾!会影响两界关系啊!”

    “啪!”天君拍桌而起,看样子竟是比平日更怒三分。“你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什么拙劣的借口都使得出来!”天君怒得指着他骂道,“你有何疾?往日那般!那般……”天君咬牙,碍于行止在场,不好直说,心中憋火,更是气愤,拿了桌上的书便照拂容君的头砸下。“混账东西!婚期已定,彼时便是被打断腿,你也得把这房孙媳妇给朕娶回来!”

    “皇爷爷!”拂容君大哭,“饶命啊!那碧苍王也是不愿意的啊!您看她都逃过婚了。回头孙儿娶了她,她把一腔怒火宣泄与我,孙儿受不住啊!”

    “你!”天君恨铁不成钢。

    “天君。”行止淡漠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这……”

    天君忙笑道:“行止君前些日子下界游玩,有所不知,之前商议天魔两界联姻之事时,你提议的这两个小辈……他们对这门婚事有些抵触,不过无妨,既然是行止君提议,又经众仙家讨论定下来的事,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小辈年纪轻,难免闹腾些日子,待日后成婚,朝夕相处,生了情意,便好了。”

    在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和那母老虎生情意之前,拂容君因天君前一句话而怔住了。这婚……是行止君定的?

    行止君定的?

    这行止君独居天外天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天界谁是谁吧!更别提魔界了!他到底是怎么定的人选啊!这老人家偶尔心血来潮来天界议个事,竟议毁了他的一生啊!

    不过事到如今,毁也毁成这样了,拂容君心道,难怪天君今日比往日更生气一些,原来是怕他这违背行止君心意的话触了行止君逆鳞。但是既然知道这婚是谁定的,那就直接求求这幕后之人吧。

    他心一横,冲行止深深鞠了个躬道:“得行止君赐婚,拂容真是倍感荣光,可是,拂容前生并未与碧苍王沈璃有过任何交集啊!但闻碧苍王一杆银枪煞……英气逼人……拂容……拂容还没做好准备,迎娶这样的妻子……”

    “放肆!”天君大声呵斥。拂容君浑身一抖,刚好跪下,便听另一个声音淡淡道:“如此,便拖一拖吧。”

    拂容愣神,抬眼望他,只见行止颜色浅淡的唇勾起一个极轻的微笑,他冲同样有些怔愣的天君道:“既然双方皆如此抵触,天君不妨将婚事往后拖延些时日,让两人再适应一下,若强行凑合,行止怕婚后……”他目光一转,落在拂容身上,唇角的弧度更大,但吐出来的四个字却让拂容感到一阵阴森,因为他说,“恐有血案”。

    血……血案是吗……

    拂容君仿佛感到有个强壮的女子摁住了自己,然后拿枪将他捅成了筛子。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泪光闪烁地望着天君。天君面露难色:“这婚期既定,突然往后拖延,怕是不妥。”

    行止笑道:“说来也算是我的过错,当时我看名册,还以为碧苍王沈璃是个男子,而拂容是个女仙。这名字一柔一刚看起来般配,没想到却是我想错了。行止帮他们求个缓冲的时间,算是体谅他们,也算是弥补自己的过失。天君看,可好?”

    行止如此一说,天君哪儿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应了,转眼将气又撒在了拂容君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恩退下!”

    拂容君忙行礼退出,待走下天君殿前长长的阶梯,他的随行侍从上前来问他:“仙君,可还好?”

    拂容君抓了抓脑门,喃喃自语:“好是好,只是奇怪……既然是过失,为何不干脆撤了这门亲事,还往后拖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嘁,他刚才是不是变着法儿骂我名字太娘了?”

    随侍奇怪:“仙君说什么?”

    拂容君一甩头发:“哼,管他呢,反正本仙君又多了几日逍遥时光,走,去百花池瞅瞅百花仙子去。”

    “仙君……啊,等等啊,天君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待天界的消息传到魔界的时候,沈璃正在魔宫议事殿中与魔君和几位将军一同议事,魔界临近墟天渊的边境驻军近日感到墟天渊中有所波动,虽不是什么大动静,但墟天渊的封印像死水一样平静了千余年,今次突然有了异常,难免会令人警惕。

    众将商议之后,决定着墨方与子夏两位将军去边境探察,若有异常,一人回报,另一人留守,协助驻军处理事项。

    开完会,众将准备离去,天界的诏书却适时颁了下来,听来人宣读了延迟婚期的诏书,魔界几位权重的将军皆黑了脸。“说改期便改期?这嫁娶一事,合该全是他天界的人做的主?”

    沈璃在一旁坐着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重,最后却是魔君挥了挥手道:“罢了,都且回去吧。”

    众将叹气,鱼贯而出,墨方临走时看了沈璃一眼,见她神色淡漠,起身欲走,却被魔君唤住:“璃儿,留下。”名字叫得亲昵,应该不是留下来训她,不用求情。墨方这才垂眸离去。

    宽大的议事殿中只剩沈璃与魔君二人,沉寂被面具后稍显沉闷的声音打破:“你对拂容君此人,如何看?”

    “拂容君,芙蓉均。雨露均沾,来者不拒。”沈璃语带不屑,“一听这名字便知道,必定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的主。”

    魔君微微一愣:“倒是了解得透彻。”

    “非我了解得透彻。”沈璃语气淡漠,但急着抢话的姿态暴露了她心头的不满,“实在是这拂容君名气太大,让我这种不通八卦的人都有所耳闻。难得。”

    “璃儿是在怨我应了这门亲事?”

    沈璃扭头:“不敢。”

    看她一副闹别扭的模样,魔君心知,方才那纸诏书,沈璃虽面上没有说,但自尊必定是受了损害,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璃儿可知,这亲事是何人所定?”

    “除了天君那一家子闲得无聊,还有谁?”

    “还有行止君。”魔君声音微沉,“独居天外天的尊神,你这门亲事乃是拜他所赐。”

    沈璃微惊,行止君就像一个传说在三界流传,上古存留至今的唯一的神,他凭一己之力造出墟天渊的封印,千年前将祸乱三界的妖兽尽数囚入墟天渊中。其力量强大,对今人来说就像一个怪物。可是已经有太多年没有人见过他,他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也没有人去研究考证,而今魔君却突然告诉她,行止君给她赐了婚?

    “呵,这行止君当真比天君那一家子还闲得无聊!”沈璃冷笑,“他必是谁都不认识,所以随便点了两个名字吧。那群蠢东西却把他的话奉为神谕。”她话音一顿。“如此说来,今日这延迟婚期必定也是他的意思了?”

    天界那帮家伙既然如此尊重行止君,定不会擅自延迟婚期,若要改,必是经过行止君的同意,或是直接传达他的意思。

    沈璃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凭此人几句话便随意改变,心中不由得大怒,拍桌而起。“不过封了几只畜生在墟天渊中,便如此神气!嫁娶随他,延迟婚期也随他!当我沈璃吃素的吗?”

    “璃儿,坐下。”魔君的声音淡然,沈璃纵使心中仍有不悦,但还是依言坐下,只是握紧的拳头一直不曾放开。“行止君于三界有恩,他的意思,不仅是天界,我魔界也理当尊重。”

    “为何?”沈璃不满,“他挥手便是一个墟天渊,劳我魔族为他守护封印千余年,还想继续以联姻来绑架我族!”提到此事,沈璃不由得联想到魔界受制于天界的种种事情,心头更怒。“我们为何非得服从天界,受其指使!我魔界骁勇战士何其多,与其屈居于此,不如杀上九重天,闹他们个不得安宁!”

    “住口。”魔君声色一厉,沈璃本还欲说话,但心知魔君已动了火气,她不想与他在此事上争吵,唯有按捺住脾气,听他道:“能把战争说得这么轻松,沈璃,那是你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沈璃上过战场,但对手皆是妖兽与怪物,与其说是两军厮杀,不如说是一场大狩猎。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她确实没有发言权。沈璃不甘地坐着,别过头不理魔君。

    沉默之后,魔君一声叹息,用手掌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回去吧,我留你下来,也只是为了让你发发脾气,别憋坏了自己。没想到,却惹得你更是憋屈。”

    魔君声音一软,沈璃心头的气便延续不下去了。她嘴角微微一动,难得像小时候一样委屈道:“师父,我不想嫁。”

    魔君沉默,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去吧。”

    沈璃回府,走过大堂前的沙地,一脚踢翻了一个小沙堆,光着身子的嘘嘘仰面躺在被踢散的沙土里。沈璃挑眉,它忙道:“没脸见人了啊,王爷,没毛好丑的,王爷,好狠的心啊,王爷!”

    沈璃捏着它的脚脖子,将它拎了起来。“脏了啊。说来,我还没见过你在水里洗澡的模样。”嘘嘘噤声。沈璃喝道:“肉丫,备水。”

    “啊!饶命啊,王爷!会淹死的,王爷!啊!王爷!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王爷!别拿嘘嘘出气啊,王爷!好歹是条命啊……咕咕咕咕……”

    “我要把你每个模样都看一遍。”

    听得沈璃在木桶边说出这么一句话,肉丫骇道:“王爷说什么?”

    “呵呵,没事。”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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