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东西发出的声音?”关涛的脸色也有点发白,汗水在额头上清晰可见,他盯着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的虫子,向巫清华反复确认,“巫博士,你怎么确定是它,它——没有嘴巴吧?”
“看上去是的。”巫清华十分干脆地答道,“也可能是我们肉眼不可见。”
约翰缓过神来,问道:“即使有嘴巴,那这玩意儿能发出声音,能发出这那么大的声音?”
“这是什么?”麦伯森问,“是什么种类的蛆虫吗?不过蛆虫是有嘴巴之类的吧,也不会有触角?但那张——脸——可十分干净。”
“就是只蛆而已,还好没掉在我身上,不然得恶心死。”约翰重新问道,语气比刚才郑重不少,“巫博士,大家现在可没心情附和您老人家的玩笑。”
“巫博士,您的推测不太现实。”
“把它看做一种变异的生物,那么推测就符合现实。”只有我同意巫清华的看法,或许还有黛西,但她此刻仍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当我夹起它的时候,声音停止了,不是吗?”巫清华反问众人。
“可能只是凑巧。”麦伯森把头快速摇动,“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是它发出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东西至少得有张嘴巴。”
“巫博士不是说它可能有嘴巴,只不过肉眼不可见吗?”关涛说。
“不,它没有。”我立刻答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些奇怪,不过好在其他人顾不上理会我。
“干扰我们的、我们所寻找的是一只恶心的白蛆,这可不要再荒谬一点!”约翰看着那一段乳白色的柔软,脸上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博士,扔掉这玩意吧,很恶心!”
“是蜗牛。”我忽然必须自己纠正他们,“一只没壳的蜗牛。”
“无所谓,在我眼里就是只蛆,请您快点扔掉。”约翰不认同,也不在乎,但我在乎,这绝对是哀鸣的来源,是一只没壳的蜗牛,绝非什么肮脏的蛆虫。
“是蜗牛。”我再次重申,“没了壳而已。”
“你他妈的到底怎么了?”约翰不解地看向我,只有他肯把目光投向我,其余人依旧在盯着那只蜗牛,无论是否真正相信它就是声音的来源。
但很快,就连约翰的注意也再次被蜗牛夺去,因为哀鸣声再次升起,就在众人不敢相信的地方陡然爆发。如此近的距离,哀鸣声震耳欲聋,不过也只剩下声响上的巨大轰鸣,其中蕴含的恐怖气息不知为何悄然逝去。
发声的正是那只被镊子夹住的蜗牛,它拼命地向上蛄蛹,体内还透露出些许荧光特质。随着声音不断加大,其体内的光亮也逐渐变得清晰,不知不觉间,竟开始与表面的乳白色皮质分出一条界限。声响还在提升,光亮开始向外渗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尽全力地想要破茧而出。
但光亮始终突破不出,皮囊与光亮之间的对抗令蜗牛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我相信自己当时一定产生了幻视,竟在触角下方没有脸的地方看到了饱经折磨的神情,而哀鸣……亦或是呜咽,正是由它被封闭了的嘴巴所发出的。
又一种来取不明的感知油然而生——若是它的嘴巴没有被封闭,想必它所能发出的声音也不仅有哀鸣或是呜咽。
随着时间的推移,蜗牛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呈现出已经向命运妥协的态度。在早已被剥离了恐惧的哀鸣声里,最后一丁点的激昂与愤怒也逐渐消散殆尽,渐渐微弱的声响中,如今只剩下凄厉的悲哀和沮丧。
巫清华等到哀鸣声彻底散去后,才不慌不忙地把蜗牛装进容器里。我看到它的触角无力地垂下,中间那段身躯不停做着类似于一呼一吸的动作。
“你为什么觉得它是个没了壳的蜗牛?”回去路上,才缓过神来的黛西如是问我,“你知道蜗牛是有口鼻眼的吗。”
“说是蛆虫也不对吧?蛆虫也有嘴巴,还没有触角。你认为它是什么?”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蜗牛——没了壳的蜗牛。”
“为什么?”我反客为主。
她没回答我,而是跑上前去问巫清华:“巫博士,您认为那东西是什么?”
巫清华则回了句:“在没有研究之前,它什么也不是。”
谈话之际,我一直跟在巫清华身后,默默地看着挂在他肩上的背包,那个装有蜗牛的容器就在背包里。但当时我什么也没多想,更没有警惕或是担忧可言——因为我一直有种预感,勾引出恐惧的哀鸣已经彻底消散,甚至是沉闷而单纯的呜咽都不会再度响起,就像深陷绝望的人只会睁着空洞的双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那些莫可名状的怪异想法是谁给予我的?我逐渐感觉到一些怪诞诡谲却充满先知预言性质的想法,填补了我匮乏贫瘠的想象力。
当天晚上我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下意识抬起双手,目光呆滞地盯着从我指尖冒出的黄色光亮。光亮尚且黯淡,时聚时散,是周围唯一的光。
我受到了惊吓,但下意识却告诉自己不要惊动他人,要竭力控制思想和行为,要学会隐藏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从客厅的地板上爬起,快速却轻盈的冲到厨房。
当我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慌乱,我面目狰狞,近乎疯狂地去冲洗揉搓的我指甲,但痕迹仍在,光亮依旧。水流能为我带来清凉的感觉,而它却除了从我指缝里渗出的鲜血外,什么也带不走……
门厅传来响动,我没听见;客厅传来响动,我无动于衷;走廊传来响动,我不知所以;餐厅传来响动,我后知后觉……黏稠的声响走过很长很长的地板,直到厨房传来响动,我仓皇转身,面色煞白。
与我同样大小的没壳蜗牛几乎紧贴着我立定站直,两只触角如接收信号的天线般向上高高竖起,在它了无痕迹的乳白色肉壁黏膜上,我看到身处失败中的痛苦挣扎,也看到对美好生活的深情向往。
那是种纷繁复杂的神情,正如它太过复杂,所能展示出来的才只有空洞和虚无。我用弹指的时间回忆起搁浅在海岸线上的海豚,现在,我能从它的眼睛里读出同样的意味。
初升的太阳代替硕大黏稠的蜗牛向我扑来,我睁开眼,怔怔地盯了天花板良久。当我回过神,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指甲,然后再看向巫清华的背包。
背包完好平整,静静地摆在地板上。我能闻到源自背包里的蜗牛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于青草的气息,我也愿意称之为自然的味道。
关于我的又一个怪异梦境,我应该记录在后一天的日记里的。但为了连贯,我决定把它补录在当天……另外说明,连续的梦境对我的休息并未产生影响,我的精神更胜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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