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接了,笑道:
“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
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
“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要管的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
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这个赖嬷嬷,
也算是个明白的。
难怪奴才做得这么好!
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
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笑道:
“媳妇来接婆婆来了。”
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
赖嬷嬷听了,笑道:
“可是我糊涂了,正经说的话且不说,且说陈谷子烂芝麻的混捣熟。因为我们小子选了出来,众亲友要给他贺喜,少不得家里摆个酒。我想,摆一日酒,请这个也不是,请那个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这样荣耀,就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连摆三日酒:头一日,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
李纨凤姐儿都笑道:
“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
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
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那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
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
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
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
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
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我评评。”
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
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
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
“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
赖大家的答应了。
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李纨等也就回园中来。
这真是一个好奴才,
知道帮手下人说话。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嫁,
一家都在府上。
那都是自己人。
本来赵姨娘也是自己人,和周瑞家的,一个狡猾,一个老实。结果也有些不一样,狡猾的成了半个主子,老实的还在继续做奴才。
这个关系,
也不是一般人能搞清楚的。
赖嬷嬷就是贾府祖上服侍康熙爷的奶妈,这赖尚荣,差不多就是贾府上那些不争气的后代子孙。要靠祖上的面子,才捐一个官去混日子。
而赖嬷嬷大摆宴席,
就是接驾的意思。
果然,那石头记的作者,是真的够累的。批阅十载,就为了蒙混过关,结果还是被看出来了,成了一时的禁书。
这一日正是十四日,妙玉师父和莲心出门散心,刚下山,过了荷花池,还没怎么,就听墙外热闹起来,那莲心一打听,小红说是今日赖嬷嬷请客,还请了大戏,好是风光。比那主子家里,似乎还风光些呢!
妙玉暗暗纳罕,一个奴才能怎样,就比那主子还风光了。只怕是太过了,自然难有好的结果。只怕是这一朝自然还好,那下一朝如何,就难说了!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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