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被雨打湿,长身玉立在连绵成片的坟包前,静默无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意映来到他身旁,用灵力给他撑起了伞,罩住了两个人。
毛球落在他们中间,给他带来了他常吃的酒,意映和相柳一起坐在坟前,慢慢斟起了酒。
毛球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叫他们给自己也倒一醅酒。
相柳摇摇头:“你这么点大一只鸟,怎么酒瘾这么大?”
意映一边给毛球摆好酒碗,一边哼了一声:“定是你惯出来的。”
相柳没有反驳,向毛球的酒碗中倒了半碗酒。
两个人拿起各自的酒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毛球也不甘落后,吨吨吨地拿他的小鸟喙啄酒。
意映问他:“今天埋葬的,是你亲手送走的第几个?”
“两千二百五十一个。”相柳闷闷地说着,又仰头饮了一口酒。
意映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九个脑袋记性太好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相柳向她举起了酒葫芦:“还好这次有你来陪我说说话。”
幸好此生有你,让我的九个脑袋里记得的不止是无尽的杀伐和死亡,还有了许许多多快乐甜蜜的记忆。
这些喜与乐的滋味,足以冲淡所有的悲与痛。
意映和他碰了一下酒葫芦,和他一起再饮一口。
毛球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自己以前明明也有陪他说话。
相柳嫌弃地打了他的小脑袋一下:“你太吵了。闭嘴。”
毛球:“……”
意映也伸手过去,揉了揉毛球的小脑袋说:“我们毛球可乖了,才不会吵呢!”
毛球:╭(╯^╰)╮
毛球白了相柳一眼,委屈巴巴地离他远了一些,往意映身边蹦了蹦。
相柳无语失笑,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阴雨已停,西斜的太阳悄悄从漫天阴云中探出一角。
意映收起伞。
微风时时起,卷落枝头花簌簌,零零散散落在这些坟包上,落在两个人身上。
意映捻起他肩头一片落花,把玩在手中问:“他们都有亲人来送么?”
相柳摇摇头:“绝大部分都没有。”
意映叹道:“有你们这些同袍相送,他们走得也算不孤单。”
相柳看着坟包喝了一杯酒。
意映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睛叹了口气:“可若是,当所有同袍都已战死,又有谁来送一送,那战至最后一刻的将军呢……”
意映闭上眼睛,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相柳看着她沉默不语。
她垂眸,好像又有些醉了。
她用灵力将满地满身的落花卷起,又用灵力撅起一个小土坑,将落花纷纷埋葬。
“未若天地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她颇有些豪气地吟诵了一句她临时改写的《葬花吟》,眼角却又忍不住滑落一滴泪。
在那个原本的故事里,他没有人收葬。
她今日以花相喻,就当葬过了那时的他吧。
若那个时空的他有知,一定也会笑自己是个傻子吧。
她忽然又笑了,在那个原本的时空里,他的圆满是那样的壮烈无痕。
但在这个时空里,她定要给他另一种圆满。
相柳看着她动作,抬手拈下她发梢被她遗落的一朵花,又顺手别在了她的鬓角。
这次,他要把他这朵花留在人间。
他仰起头站起来看向远方,又仰头喝了口酒,轻声道:“未若留在伊人畔,共看红尘好风流。”
意映怔住。
他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意思么……
他饮罢壶中酒,垂眸冲她笑了笑,伸手牵起她:“走吧。”
意映怔怔然被他牵走了。
“小傻子。”相柳轻轻叹了口气。
意映又忍不住红眼睛了:“你才是傻子……”
相柳默许了她的反驳。
意映又问他:“你说雪娘,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相柳没有说话。
意映又说:“若是你敢做简生这样的混账事,我决计不会接受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相柳将她一把揽了过来,揉着她的脑袋道:“我不会。”
“我舍不得让你这么难过。”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
两个人的背影迎着夕阳走远,一双影子被无限拉长,此情此景,竟让人觉得虽然已近黄昏,可也是无限好的。
毛球在后面呆了呆,连忙扑棱着小翅膀追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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