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背部陡然燃起罪业之焰,无法熄灭。皇甫龙笙只得单膝跪地,不断用力砸向地板试图减轻疼痛。
额头汗水落下,他举起颤抖的右手,准备解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在这时,薇尔莉娜来到了他的身后,举起右手,径直伸进了罪焰之中。
沈墨七透过火光看到此时偏僻的角落,他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捋起衣袖,伸出手掌,贴住皇甫龙笙熊熊燃烧的后背,只见罪焰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从皇甫龙笙的背后转到薇尔莉娜的右臂上。而皇甫龙笙也眼睛一白,在回头的过程中昏迷趴倒在地上。
她红唇已经惨白,不觉向后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始吸气,轻轻吹拂着自己手上的罪焰。
如果是平时,沈墨七可能还会偷笑一下她的笨拙,可现在他只能看着罪焰在她手上燃烧,却心跳痛到无能为力。
沈墨七鼻头一酸,瘫坐在火焰中。他知道是薇尔莉娜刚救了自己,好吧,他原来以为薇尔莉娜只是一个高傲的自私鬼,可她在危难关头,真的救了自己的命,甚至不顾危险又救了皇甫龙笙的性命。
薇尔莉娜似乎注意到了沈墨七在看她,她伸出还在燃烧着的右手,脸色强装镇定,抬起嘴角,道了声“嗨。”她脸色苍白无比,已经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沈墨七的注视中,她甩了甩右臂,那不可中断的罪焰,竟然真的中途停下了。只不过薇尔莉娜的右手已经如煤石一样黑了,皮肤被灼伤得看不清样子。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煤油灯,是它们微弱的火光点不亮教堂,导致了皇甫龙笙等人地上的影子清淡飘忽,而蒂芙尼似乎能从影子上攻击到本体,这让正在战斗的人们不得不去分心注意自己背后的影子。
薇尔莉娜右手无力地软了下去,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想被他人看到,然后抬起仅存的左手,引出几团温暖明亮的火苗,向教堂绚丽缤彩的天窗飞去,直到完全点亮了这光辉威严的教堂,众人的影子也逐渐变小,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她回头,不甘地看了一眼蒂芙尼,她似乎魔力使用过度了,整个人忽然倒在火中。火焰由地面爬上了她的身体,她暗红色的头发被罪焰烧了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
“啊....又来一次吗....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吗。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这么做不可。”薇尔莉娜的唇在火焰中呢喃,她的声音化为灰烬消散。
沈墨七的双眸不自觉的睁大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残忍恐怖的景象,一个不久前还骄傲地自我介绍的女孩子如今却被活活烧死。
沈墨七伸手,试图够住她,他张开嘴巴想叫她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哭,却流不出任何眼泪。他心脏骤停,无法呼吸,捂住胸口,身体摇摇晃晃,感觉也快死这片狼烟之中了。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逐渐变得黑暗,身体和精神上的打击让他绝望。难道自己完全是个累赘吗?难道自己来见证的,就是同伴的死亡吗?难道自己这一生,注定无名悲怆吗?眼前的景象,和地狱有又什么区别呢?他松开了龙泣剑,失去力量,倒在地上。
黑衣闪过,一道力量支住了沈墨七的肩膀,沈墨七睁开麻木的双眼,看见洛将离那双眼睛。
他睫毛下眼神开始变得复杂,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只见洛将离咬开了自己的手指,一道血红随嘴角流出。
他的黑衣瞬间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纹路,地板上开始长出彼岸花,他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沈墨七的眸不停的在眼眶中抖动,无法聚焦。明明已经是第二次见他这样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对洛将离的变化感到恐惧。
洛将离已经不像人类了,他的气息冰冷,幽邃,让沈墨七下意识地想要做出自卫动作,就像原始社会中被野兽盯上的人类,下意识地想要举起火把,挥舞,恐吓,远离。
可是沈墨七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本能,他选择相信洛将离,选择屏住呼吸。
现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了。
洛将离支撑着沈墨七向前走,无言地前行,走过乔玄木被压在断壁残垣中无声的身体,走过薇尔莉娜被灼烧着的衣裙,走过寂静处蒂娜蒂娅互相倒在对方身旁的法杖,走过洛小安被神像砸压的双腿,走过不知谁的血,谁的剑前,直到走到康纳德的身前。
洛将离右手提着挽歌,剑身变成血红色,诡秘的花瓣从天而降,在空中飘荡。沈墨七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声的离别挽乐,和空旷的教堂中的火声交响,共同谱写了一曲凄凉的乐章。
同伴们被埋在废墟里的身体开始向上冒出一条红色的灵力之线,逐渐汇聚的洛将离的剑上。
“我很抱歉。”他说。
洛将离抬起头,黑眸转红,直面着高大的康纳德。他劈出右剑,血色的光幕劈中了康纳德的身躯。康纳德伸出兽爪,试图阻挡,可剑光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惊愕地张大兽口,手臂再也无法放下。
一刀,两刀,三刀,洛将离挥舞着挽歌,一道道血光之刃穿过康纳德的身体。
康纳德的身躯如失去提线的木偶,开始缓缓欲坠。死亡时刻,他眼神竟然露出难得的清澈,他开始仔细打量眼前,开始露出笑容,叹出如释重负的一道气。
直到他高大的身躯落下,在地面上砸起一片尘埃,魔龙蒂芙尼在空中发出一道悲鸣。
洛将离转身离去,走向蒂芙尼。
可谁也没注意到,康纳德黑袍中,滚出一块怀表,在石板上滚出响声。
洛将离猛的回头,一剑劈向怀表,可剑刃在空中停滞,无法前行。
随着怀表开始滴答转动,生锈,破裂,旁边康纳德如金刚般的野兽身体也开始衰老,腐烂,化为枯骨。
而天上的蒂芙尼身体发出黑色光芒,开始嘶鸣着,伸出翅膀,逐渐扩展,生长,壮大。它在短时间内似乎完成了龙族千年的成长,变成一个恐怖的巨龙。
它挣开屋顶,飞了出去,一道纯粹的罪业之焰自上喷出,刹那间整座宏伟的教堂燃起大火,似乎要被焚毁殆尽。
洛将离竟然出乎意料地回头拍了拍沈墨七的脑袋,看向那些倒下的同伴们,“我想过龙祭里会有危险,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他们都受了重伤,但不是没有机会。”
“还记得那个地下室吗,你去等我,我等会儿过去,但我现在需要时间....我们需要胜利的情报。”说罢,他向教堂屋外走去,留下快要绝望的沈墨七。
一道蓝色的影子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是橘右染。他起身跟上洛将离,一起离开。他的眼睛上有道骇人的伤口,还在淌着血,分明已经瞎了。但他就算闭着眼,依旧能走着路,提着刀。
接着是刚才被火焰灼烧痛晕过去的皇甫龙笙,他醒了过来,浑身的肌肉暴起,流着冷汗。
他一脚踢开旁边的碎石,抱起了一个身影。他走到沈墨七身边,把怀里晕倒的艾莉西亚放在沈墨七旁边,“照看一下她,她还活着。”
沈墨七呆呆地看着艾莉西亚被熏黑的脸颊,然后就抬头看到皇甫龙笙向外走出去的决绝背影。
阿道尔缓缓走向教堂大门,沈墨七看到他的左臂已经不见了。他用右手把剑当成拐杖,二步一歇地向外走着。他一边静静地喘息,一边眼神失落地看着地面,肩膀上的精灵已经身形不见。
沈墨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可阿道尔却发觉,回头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拔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扔给沈墨七。
“这是我以生命本源和精灵们定下的契约之物,它品阶很高,戴上它,应该能在外面的幕中离开。局势已经超出预期了,不用管我们,你出去之后去找东方龙钥,他很强,也许可以救下剩下的人。”阿道尔说。
“用了会有什么代价。”沈墨七接过项链的手有些颤抖,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是我和精灵们定下契约的证物,本来就不是用在破解术式上的。如果非要使用,恐怕精灵们会因此沉睡千年,我也活不过二十岁了。”阿道尔犹豫道,他看着脚下倒下的人,捏紧了拳头,“但不用也活不了了,不如交给你们去搏取一线生机吧。”
阿道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即将殉道的骑士一样,拖着剑离开了。
沈墨七没有回应,他右手紧握着阿道尔的项链,咬紧牙关,负罪感和羞愧感涌上心头。阿道尔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别人,做出了牺牲自己的选择。沈墨七除了注目着他高尚的背影离去,还能做什么呢。
绝望之中,身后一道金橘色的影慢慢抱了过来。沈墨七回头,看到了爱丽丝的金发,她额头下全是血,从侧脸流到脖子,再流到衣服中。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还是同伴的......血。
爱丽丝失去力气,滑倒在地面上。沈墨七傻傻地看着眼前不灭的火,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家乡里,那个万般寂静,寒冷空灵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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