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地龙熏得人昏昏沉沉的,很多妃子已经偷摸靠在了婢女身上,那些一直在嚎丧的大臣们也低下了头。
南枝也跪得有些累了,她慢慢爬起身,用力揉着自己的膝盖,跪了这么些时日了,她也不欠沈砚的了,沈砚,你就在黄泉路上就好好地走吧,愿你下一世可以远离京城,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方梨见状想要来扶南枝,南枝摆摆手拒绝了她,“这里闷得慌,我去透口气。”
许久未曾出过声的嗓音有些沙哑,南枝清了清嗓子,慢慢地挪到了偏殿。而方梨在接收到南枝的信号后也离开了含元殿。
因偏殿里有些冷,便只留了一个宫女,南枝撑着桌子坐下,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一旁留守的宫女见状想要换下,南枝挥挥手让她退下。
冰凉的茶水缓缓进入口中,激地南枝混沌的思绪也清醒了许多。
原本热闹的大明宫随着沈砚的死整个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含元殿为沈砚守丧,听说皇帝的死是国丧,百姓们也得和自己一样着素服吃冷食,为他们敬重的皇帝陛下哭丧。
南枝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吗,沈砚活着的时候百姓都没见过他,他死了还要像死了父母一样地哭他,已经在地府的沈砚能听到这些哭声吗,他怕早喝了孟婆汤在奈何桥投胎了吧。
比起这些,沈砚怕是只希望自己可以和他的结发妻子葬在一起。可是今天郑氏这一出打碎了沈砚唯一的愿望。
南枝知道,郑氏这一出怕是也得到了沈砚外家博陵崔氏的首肯,不然沈渠也不会同意。可笑,崔氏用一个皇后的名给了郑氏一点甜头,丝毫不顾及沈砚的妻子也姓崔,不顾及沈渠的孺慕之情,硬生生地借沈渠的口在他父母中间再插了个皇后。想到这里南枝不禁想起了沈砚生前,他明明已经是皇帝了,却做不得自己的主。这一回恐怕也是博陵崔氏在警告沈渠,即使你是未来皇帝也要听我们的。你要好好地乖乖地做世家的傀儡。
南枝冷笑了一声,她怎么开始可怜起了沈砚的妻子,沈砚的妻子是贵女,一出生就注定是皇后了,哪像她这种平民,靠着一双与崔皇后有些相似的眼睛才活了下来。
仔细想想,若不是借着这双眼睛,她早死了,若不是这双眼睛,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南枝摇摇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能啊,南枝走到紧闭的窗前,轻轻地开了一条小缝,冬日干燥的晚风夹杂着雪粒子透过缝隙打在南枝脸上,有点疼。
沈砚,你也觉着恶心吧,你都死了,他们也不放过你。但你是个好人,希望你的下辈子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不知道你见到你的妻子了吗,你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她了吗,若是碰到了便快些带着她离开吧,若是婉嫔追上你们,你可就说不清了。
你看,今夜的月亮特别亮,想来明日是个好天气,今年冬天雪下得多,你一直躺在床上,我因陪着你也晒不到太阳,也不知道我来不来得及看到明日的太阳呢。
时辰到了,南枝转身离开偏殿,今夜,一切都会结束的。
南枝走在宫道上,没有融化的雪污了她的裙摆,湿了她的鞋袜,寒气从她的脚底透上来,可南枝似乎没有察觉,她越走越快,生怕赶不上约定的时辰。
今夜很冷,夜风吹得她的脸没有了知觉。她麻木地往前走着。
丑时快到了,宫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含元殿为沈砚哭灵,而金吾卫大部分都守在了那里,只在宫门前留下了一小队,丑时便是他们的换班之际,那时的宫门无一人把守。
今夜过后沈砚便会被葬入皇陵了,现在,便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一起死的机会。
南枝来到了望仙门前。雾气从她口中呼出,使得南枝眼前模糊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早已冻僵的手指摸出了一把钥匙,钥匙很烫,如同南枝此时的心情。
南枝将钥匙插入锁扣,“咔嗒”。
锁开了,南枝用力将宫门推开,门外都是黑压压的人,为首的人坐在马背上,幽冷的眼神看向南枝。
南枝也注视着他,“人现在都在含元殿,你们可以去了,你答应我的事也别忘了。”南枝侧过身,给他们让了路。
那人并未多说,双腿夹着马腹便往前冲去,南枝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渐渐远去,突然笑了出来,终于要结束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这么新鲜的空气怕是过不了多久就闻不到了。
南枝抬头望着高悬的月亮,眼前闪过从前种种,明明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却觉得自己已过半百。
南枝想起了她的耶娘,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很多人。她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很多,谁知道他们最后都离她而去,南枝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那场大雪该有多好,她可以平平淡淡地过完她的一生。
可是为什么呢,只有平民在那场大雪里死去了,南枝想起含元殿里那些所谓贵人的嘴脸,你们知道什么叫绝望吗,见过无望的死亡吗?今天就能见到了。
南枝回头望去,巍峨的大明宫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很快,惨叫声就要充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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