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小女孩似是看出她的尴尬接着道:“姐姐,之前在机场的时候你也给我巧克力了,好甜。你还救过我们出包围圈呢!今天姐姐又帮我们打跑了坏蛋,姐姐真好。姐姐,我改名了,从闵子莱改成谢子琜。”
她这么一说,颜意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机场里那个瘦小身子裹在宽大衣服里被母亲恶语相向的小女孩,心中猜测也许是原本跟父母其中一个姓现在改为另一个。
虽然名字没改,但也觉察她现在竟过得比末世前还要好一点,至少衣服合身,手臂有肉,活泼开朗又勇敢:“姐姐记得了,你刚刚保护爷爷奶奶很勇敢,姐姐再奖励你两袋饼干。”
“谢谢姐姐。”谢子琜大方接过放入竹筐里,随后抬头看了一眼老爷爷老奶奶,在他们点头后开心地从筐里挑出一大把最清白净嫩的笋,笋子都已经剥掉外面的壳皮,主要是为了节省空间和减少重量:“姐姐,这笋煮粥煮汤都好吃的,给你。”
说着她就将笋子塞到颜意手里,颜爷爷满眼艳羡,对老爷爷道:“这孩子可真懂事。是你曾孙?”
老爷爷看起来比颜爷爷苍老了许多,颜爷爷腰杆直挺精力充沛,老爷爷却佝偻苍老,而颜意作为他的孙女都二十几岁了,所以便猜子琜应该是他曾孙。
谢爷爷也扯出一抹并不代表快乐的微笑作为回应:“是啊,曾孙。”
颜爷爷更加羡慕了,好乖巧勇敢懂事的曾孙孙,要是末世不结束,他这辈子大概是看不到自己曾孙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小孩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而平安生下来,也很难养得大。
老爷爷跟颜爷爷他们握手介绍自己,他叫谢克礼,妻子袁有,带着孙子袁康健和曾孙谢子琜在末世后从被淹的家里一路流浪到城区,上次遇到董岸抓人的时候还是颜意解的围。
说到这里颜意完全记起了,原来人生真的会有那么多的相遇和巧合。
后来,袁康健还跟颜意交易过,那几瓶酒颜父和颜爷爷还十分回味。
他们无处可去,顺道跟着乐正储他们到了华景湾,在门口坐了一夜,书德村长和乐正储看到他们后让他们进了那时候的华联。
再后面,与董岸一战,小帮派把华联烧了,他们也就跟着书德村长他们来到了御丰,那次看到白城要伤害颜意,不明所以的袁康健还要反抗。
谢爷爷一家要回去了,因为袁康健在副本里受了伤,现在整天整夜地发烧,他们的生活里没提及儿子儿媳,大家也就都懂了。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每天消失的人都不少。
颜爷爷想到颜意之前说起何清蕊的那件事,便提到了退热药和虫愈药。
谢爷爷神色苦涩,声音疲惫而苍老:“需要虫愈药,这些笋就是用来换药的。可是,虽然副本结束后物价下降了一点点,但一颗药至少也要两三万金币,还是有价无市。”
看着他这把年纪带曾孙救孙,而且大概率儿子儿媳孙媳都不在了,如果他孙子再没了,就只剩下老幼,这样的组合要想活下去希望渺茫。颜爷爷很想帮他,但给东西这件事,特别是大家都缺的东西,一旦传开,到那时候不给可就惹仇了。
虽然颜意说有了喷火枪以后可以支愣起来,不惹事也不怕惹事,但他还是怕给她惹麻烦,便悄悄私聊:“幺乖,咱给他一颗虫愈药会招人惦记惹仇不?”
颜意交易了一颗虫愈药给颜爷爷:“不会。会也没关系,咱有喷火枪。”
怀璧其罪,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惦记。只有不断增强武力,让敌人望而却步。
颜爷爷拿了药,也不打算再砍竹子了,跟着谢爷爷一家就往聚集地走。谢爷爷弓着身子背着竹篓,颜意提出顺带将他们家的笋子收进“背包”但被拒绝:“没事,我老头子扛得动的。娃娃,你是个好孩子哩。爷爷祝你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最后这句简单淳朴又发自内心的祝福让颜意眼角有些湿润,现在大家所求,不过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颜爷爷半路就悄悄和谢爷爷说起了药的事情,并提出想请谢爷爷教他编织背篓作为交换。谢爷爷握着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这是自己孙子的命呀,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要他老命以命换命都愿意。
一路上,月光下,都有不少随地倒躺的人,有些躺仰,有些整张脸埋进地里,有些还在呼吸,有些却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之前那些或干或腐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每每等到太阳升起,那些在前一天夜里没有呼吸了的,仿佛就会变成游戏里被打败的Npc,幻化为游戏数据般消失不见。现在看到名字消失了,家人就会抓紧在夜里寻找,找得到赶紧烧了还能有骨灰,找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路边就有十几个人围着躺在地上的人哭嚎,大家习以为常,要么停下来哀叹两句“世道艰难,保命不易”,要么漠然从旁边绕过。子琜瞥了一眼,认了出来:“就是刚才想抢我们金币的那几个坏哥哥。”
颜意朝那边看去,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她打的,也一下子认了出来。她和楚越下手都是避开要害的,让他们痛且只有皮外伤,离开的时候还能飞奔,不至于半道就没了。
旁边一个抱着柴火的妇人哭得比地上那些人还大声,身旁人问,她哭着说出事情的原委:“是乌龟帮那群鬼东西,拿着那个碰到金币就会滴滴响的东西,测到这几个小孩兜里有金币就抢,那几个小孩怎么都不肯给,求着说要留给家里人买药的。最后被砍成这样都没给。唉,都是家里有老有小的!”
一番话,让周围的人多少都染了些忧伤。
乌龟帮,白城跟颜意提起过的。本名叫富贵帮,帮主刘富贵,原本是个保镖,末世来临后在保镖队长鼓动下联合其他保镖杀了雇主一家,夺了雇主一家的金币。
保镖队长得到金币后专横跋扈,贪图享乐,掳掠升级,购买武器,外收人员,还以他们的亲友为胁要求帮里人员只为他卖命而不得索求。
在他将其中一个手下的妻子推倒至流产死亡后,还在该手下质问时将他杀害,帮派里的人愈加不服,刘富贵趁机学着他曾经的样子以此为导火索,鼓动他人将保镖队长围杀在副本里。出副本后,他接管“帮主”的位置,将帮名改为了富贵帮,鼓吹带着兄弟同富贵。
刘富贵对外宣扬,他就是副本里嵘城的第三名,有武器,让许多人忌惮不已。
抱着柴火的妇人还在哭,哭着哭着恶狠狠补充一句:“我儿子和他几个堂哥堂弟出来捡空投箱,好不容易抢到一个还被他们抢走了,抢走就算了,还将人也带走天天关着不给吃喝就签到,没过几天快不行了才赶出来。才刚刚走到家门口,他们才刚刚走到家门口,话还没说完,眼泪还没哭出,就倒了下去!”
周围人情绪被染,有人哀叹:“要是能申请进到御丰聚集地就好了。”就目前而言,御丰聚集地是最安全的,不仅不剥夺住户权益,反而提供岗位,如果能谋得一份工作,还可以不用外出。
围观者纷纷应和,即使也得出来寻找物资,但至少有家可回,东西不丢,有安稳觉可睡。他们现在可是带金币、物资出来过于招摇,不带出来还得思考留多少个人在家里守着才算合适。门锁防得住末世前的人,防不住末世后的虎豹豺狼。
最近还出现了一个新词叫“扫楼”,那些大小帮派大喇喇进入幸存者居住区,不管家里有没有人、有多少人,雁过拔毛,能抢走的是一丁点都不会留下。
幸存者们大多抱团求生,成立或加入帮派、聚集地、基地这些,小部分无人抱团无帮可入便自暴自弃,成为流浪者,成为被掠夺猎杀的对象。
很多流浪者和小帮派都将御丰聚集地当作是一个大帮派,进去了,就相当于加入了,而且这个“帮派”还不挑能力、财力,可护安全。
“听说聚集地准备扩大,很多人去应聘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好。”
“竹楼、木屋,应该会很快的吧。”
“希望是,希望,能活到那时候。”
“其实,十楼以上也可以爬的。”
“乐正期之前还说过,会守护好嵘城的每一个人。盛世好说,末世食言。”
“军长也说过咯,护嵘城周全。”
“再厉害的神现在也是泥菩萨,自身难保啊。”
“有心无力,无能为力。靠谁,还是得靠自己。”
“东区围建成了一个不给外人进的基地。”
“东区确实有一伙人,但是应该不是官方,是官方的话不一早开始救援我们了?还会让嵘城变成现在这副乱糟糟的模样?!”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当初那么多难民安置在东区,东区又有粮仓冷库,末世后都销声匿迹了,说不定就是官方在那发展,但是没带咱。”
“官方抗洪救灾的时候就死伤无数,又没有先知,物资什么都没有,能淹得也都被淹了,哪还能指望?!”
“话说,谢文东为什么离开嵘城啊?东区不是他的地盘?”
“鬼知道呢!很早以前看到有人在光幕里说过。”
“与其想官方,不如想想御丰聚集地什么时候做大做强全面开放吧。”
一个小女孩认真听着,认真思考,认真发问:“为什么聚集地不能直接将整座城掌管?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能有糖吃了?”
聚集地被点名,作为聚集地名义上的管理者之一,颜意心里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沉郁。
她没有为聚集地贡献什么,也从来没打算过要贡献什么,只是在所有人提到问到的时候顺其自然回答几句,只在自己有而他们需要的时候友情提供一些友情帮忙一下。杀死董岸,主要原因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实际上,她对聚集地并没有什么责任感和归属感。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家人好好活着,能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能活多久就多久。
她以为,自己只是活得比大多数人好,但也并不是很好。
但现在看来,她觉得的并不是很好,或许已经是嵘城里的顶好。
她本就富贵,末世来到再怎么说也有金币。又有空间和金币兑换系统这两个机遇。即使遇到危险,也总有人救她于危难,家人都在,朋友都好,一天两餐质量也逐渐提升,有武器、有能力有胆量,出门不用惦记家里是否被偷,在家不用担心外出的亲人是否危险。
离开聚集地她也能努力活成这样。
但,聚集地可以让许多人过得比在外面好。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黎民校长念叨的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以及乐正储他们挂在嘴边的那句“多护一点,再多护一点”。
小女孩妈妈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是啊,那样就都有糖吃了。”
副本回来后,有了喷火枪,也有了武器和物资的储备作为底气,她不再像从前那么畏缩,遇到像今天这种事情也会看情况帮与不帮,而不像以前还要想着会不会被报复,会不会让家里人受伤,自己会不会遇险,遇险之后家里人该怎么活。
果然,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她现在的火力足以保护自己这一个小家了。如果有余力,也应该为聚集地出力,为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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