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开,才能出去。
第一个是我的儿子,他小小一个,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里。
他乖巧又懂事,他说他长大了也要成为博士,也要回来建设发展侨岭,还要接我衣钵成为新的族长。
接下来是村里喊我叔叔伯伯的小孩,我的堂兄弟姐妹们,我的父母叔伯婶婶……每一个曾亲切喊过我的人。
然后是我的妻子,她抱着那个族里超爱说我坏话的闺蜜,互相埋在对方肩颈里。
我想将她们两个分开,但是分不开。
我只能就这样亲了亲她的手和额头,就那样抚着她的脸颊她的发,根本喘不过气。
就这样在他们中间嚎哭了很久,一个人哭到累了,就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背上。
我有想将自己埋葬在这里的冲动,但是恨意入骨,我只能前行。
这个鬼游戏终究是个没良心的,清零时刻一到,他们就真的像梦里那样消散而去。
灰飞烟灭。
这是对人类最恶毒的诅咒,也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哭着哭着,我好像疯了,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游戏真有意思,还帮他们毁尸灭迹!”
3.
别人讨论起“富贵帮火烧侨岭”这件事,用的都是“两败俱伤”这个词。
哪里是两败俱伤——整个侨岭都烧没了。
我算是侨岭唯一的遗物。
踩在还冒着热气的土地,我的心比腊月寒冰还冷。
我还没疯,仅靠一个报仇的信念。
我靠着吃野草、啃树叶,一步一步走到富贵帮,却又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我连刘富贵的面都见不上。
我试着点火让富贵帮烧起来,但他们仅仅用了十几分钟就完全扑灭。
他们防卫更严,我心如死灰,整日幻想绑着满身炸弹,与刘富贵同归于尽。
直到村里在外读书的几个少年联系上我,我才终于又有了希望,
徐光祖提了一计——借刀杀人。
现在嵘城最强大的三股势力无非东区基地、御丰聚集地和富贵帮,御丰和富贵帮距离更近,光祖提议选定御丰成为我们的刀。
一切都很简单,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们一边以御丰的名义挑衅富贵帮,一边以富贵帮的名义挑衅御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代,我们轻轻松松挑起他们的戾气的贪念。
御丰是个好的,但对不起。
我们将御丰在外的人引导回去,又引诱富贵帮的人背刺刘富贵,最后还加入了御丰“红发带”的队伍。
有牺牲,但胜利。
刘富贵这个恶魔,终于去给他们赔罪了。
他,死有余辜。
我,也不无辜。
这是个充斥死亡的时代,我也没有很想活。
我回到了侨岭,没有风,黑色的灰烬始终留在原地。
我白天住在井里,晚上爬出来找点吃的,直到这天,徐光祖带着几个少年找到了我。
我以为他是回来看看家里人,指了指那口井:“他们都在那。”
他面色冷淡,往后退了一步。
他旁边一人拿出手枪,没有犹豫就朝我开了一枪。
我死了。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杀我,更想让他把我送回井底。
但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就这样飘了许久,有一对父子走了过来,父亲好奇地看了我几眼,还用光幕拍下照片。
儿子在一旁用略微干哑的声音背着我儿子也会的古诗——
“夏日绝句,清,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清零时刻来临,我看着自己化作和地上一样的点点黑炭:“哪里是不肯,是……不敢过江东。”
游戏时间到,我该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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