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为帝者应为万民表率!朕当亲身定北疆,让蛮族不敢正视中原!”第二句是,“拖出去,斩!”
于是便没有一个人再站出来。
从此,大嬴朝又过了八年。在这八年中,国师廖福在朝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不仅仅是官职,更是在人们心中。人们发现,正是这个年近古稀的老头,用那一把即将散架的老骨头,将嬴朝这架马上要脱轨的马车,硬生生地拉了回来。他处理朝中一切政务,颁布开明的法令和政策,做到了一个国师应该做到的一切,甚至更多。嬴王朝上空的那朵乌云,终于是散了。
而从此,皇帝陛下就再也没有上过朝。
“不用讲了…天佑…你决定…也就是了。”
龙塌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又极其沙哑的声音,夹杂在女子的娇喘之中,让人听不真切。
“是…咳,咳咳咳…”
奏章上,老人用颤抖的双手,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准”字。正当他要伸手去够玉玺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
“我有紧急军情启奏圣上!”一个低沉雄厚的声音里透着万分的焦急。
“陛下说了,现在任何人不许打扰~”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如是回答道。
“要是耽误了大事,我要你的狗头!”低沉的声音似乎心头火起。
“曹将军~惊扰了陛下,我看,该担心的,应该可是曹将军的人头啊。”那个尖细的声音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并且在“人头”二字上,拖了个很长的长音。
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哪怕是龙丘城十万禁军总统领,当年的青州四神将,大嬴之虎的曹贲曹阔雄,也不得不将这个人的话放在心上,哪怕这个人,只是个大冬天守着天暖阁的小太监。曹贲迈着焦急的步伐,在门前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敢踏入天暖阁一步。毕竟,门里的人,已经不是当年一同喝酒,一同吃肉,一同欢笑,一同生死的那个光明王了。
过了许久,正当龙塌上女子呻吟出声的时候,那一只枯手,却突然停下了。
“天佑…朕…朕刚才似乎听到…门外有人说什么…军情?”
“咳咳,回禀陛下,似乎是曹贲曹将军,说,咳咳,有紧急军情,咳咳咳…”
“哦?”皇帝的目光终于从涣散中收回了一些,但仿佛又迟愣了半晌,似乎是在琢磨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传他进来。”
皇帝的话音未落,曹贲便咣的一声从门外撞了进来,吓得龙塌上的女子一声惊呼,惊叫着向后退去,用两只手惶恐的遮掩着自己的身体,脸上的绯红却久久不能散去。
寒风呼的吹了进来,屋内顿时寒冷了几分,刚才的旖旎春色顿时消失殆尽。
“曹贲叩见陛下!”
进来的老将军一身盔甲,瞟到龙塌上的女子,愣了一下,便马上低下了头。雄厚的声音回响在天暖阁的大厅之中。
朱启皇帝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呆滞的看着跪在阶下已入风霜之年的禁军统领,摆了摆他那只枯瘦的手。龙塌上的女子不情愿的嘟嘟了嘴,踮脚逃进了一扇屏风之后。
“何事?”龙塌上的声音还是那么飘渺,让人听不真切。
“陛下,斥候回报,蛮王慕雷烈,亲统蛮族骑兵两万,兵锋直指龙丘,蛮族精锐血玫瑰已全数出动!老臣特来请命,全城戒严,军民动员,以御来犯之敌!”
龙塌上,过了许久。仿佛要听懂这一大段启奏,颇为费劲。
“阔雄,你说谁打来了?蛮子?”
“正是!”
朱启帝将目光终于汇聚到了一点,又过了很久,终于吃力地把它停留在阶下老将军的身上。
“你刚才说…蛮子…要打哪里?”
“敌军兵发赤色原,目标是龙丘!”
龙塌上又没有了声音。
当曹贲怀疑自己的皇帝是否又昏沉睡去,抬头向上看去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龙塌上的那个人,那个九五之尊,那个站在权力巅峰却又萎靡不振的男子,他龙袍下的身体,居然在发抖!不是畏怕,不是恐惧,居然是,兴奋!曹贲看向那只露在龙袍外的枯手,手上的暴起的青筋一跳一跳,沉默的十年的血液,就在这一刻,又一次复苏,在血管中狂暴的流淌!
“龙丘…龙丘…龙丘…”
皇帝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无比的狰狞,声音开始很小,有些颤抖,可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嚣张,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响彻整个天暖阁,整个皇城!
在场的太监,侍卫,宫女,所有人都被这笑声惊呆了,除了一侧旁跪坐的廖福。
廖福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此时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当笑声停止的时候,男子终于从龙塌上站了起来。嬴朝的开国皇帝,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血痰。他向他的禁军统领盯了很久,又腾的一转身,盯着国师看了许久,一个字也没有说。随即一涨身,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出了天暖阁。
走到门前的时候,一名侍卫抱着一件裘袍快步跑了上来。而皇帝却腾的一手将裘袍打翻,冲他指了指那个看门的太监,只说了一个字:
“斩!”
龙丘城即日起开始施行戒严和宵禁,朱启皇帝雷旭每日都要去校军场观看士兵们的操练,亲自指导他们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刚入伍的新兵。自此开始,人们惊讶的发现,朱启元年的那个光明王,似乎又回来了!虽然和十年前相比,皇帝的头发已经斑白,身体更加瘦弱,声音更加沙哑,可臣子们总是觉得,这就是他们的皇帝,这就是他们那个每日为国操劳不知休憩的万民表率,这就是他们的那个光明王!
龙丘城上下军民同仇敌忾,抵御来自凉州风暴草原上,蛮族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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