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虚张声势的男子,成为日后自己功劳簿上的一个名字。
而他也发现,手下的许多士卒,也正是这么想的。
也罢,就让他再多活几日!现在当务之急,是冲过伏龙河水道!
想到这里,古印再次举起长刀,又狠狠的落下。
于是,嬴军发起了他们必胜的冲锋!
嬴军的士卒们催开他们的战马,挥动他们手中的武器,呐喊着,喊杀着,冲向看起来如此单薄的燕州军阵。
每一名嬴军士兵,都愤怒着,咆哮着。
每一名燕州士兵,都颤抖着,畏惧着。
面对嬴军畏不惧死的冲锋,燕州兵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长枪端好位置,就已经被利斧,被重锤,破开了头颅。被长刀,被长戟,开肠破肚。
血流成河。
在陆地上,疏于训练的燕州军本来就根本不是嬴军的对手,何况是匆匆集结起来的杂牌军队?燕州军队从数量上本就明显处于劣势,而对手,又是如狼似虎,将希望都压在最后一口气上的青州主力军团。
这似乎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碾压。
冲在最前的古印,似乎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呼喊,看到在伏龙河的那边,士兵们燃起篝火欢呼的场景。在不久的将来,他的这支军队,将会在龙丘城,痛击燕州的军队,将这些软弱无能的士兵,赶回古烈江南岸!而他古氏家族,从此将会被冠上“嬴朝守护神”的威名,流传千载!
这一切,都离他不再遥远了。
慕容瑾静静的伫立在山头,冷冷的望着山坡下的血斗。
他的身边,是一位身穿破破烂烂袄褂的胖子。胖子的脚上蹬着一双草鞋,草鞋上全都是泥土,看上去是远道而来的样子。只见他半袒着胸膛,粗黑的大手正在怀里搓来搓去。他的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大包裹。
“臭婊子,你就这么上来了?这一群蟑螂,眼看着就要逃走了啊。”胖子斜着他的三角眼,蹬着慕容瑾。
慕容瑾的脸上,却依旧挂着让人看不懂的微笑。
“晚生只是这天地间自由的一只小鸟,为了在春天咏唱,为了在冬天看那雪花飘扬。却不愿看到鲜血的流逝,生命的凋零。”
“哈哈哈哈...”胖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臭婊子还想立牌坊?那前两日在炳江口的事情,难道是狗做下的?我看,你现在焏力空竭,就是连冻死只蚂蚁都难吧?”
听到这讽刺,慕容瑾却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晚生也只是游山玩水,碰巧路过这刀光之地。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让我去帮助这下面悲惨的双方。”说到这里,慕容瑾话语一顿,将目光投向身边满脸横肉的胖子。
“倒是我们威武的乌鹊长老大人,只是给我义父取回一样东西,花去的时间却是岁月蹉跎,流水年华。‘夜屠魔’这响当当的称号,真是让晚生产生莫大的敬仰佩服之情呐。”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气猛地从胖子宽大的身躯中膨暴而出!他两尺之内的脚下的野草,在一瞬间变黄,枯萎,又在下一刻被一股阴风连根拔起,绕着胖子的周围,飞速旋转!
“臭婊子,你敢再说一句给咱听听?!”
乌鹊长老的三角眼,此时眯成了一条细缝。
“呵呵呵...”慕容瑾轻笑两声,却转瞬间飘身退出两丈多远。
“长老大人切莫心急,愤怒会让美丽的生命失去理智。晚生也只是好言提醒。我家义父的手中,仍旧有您想要的东西。无论之前您错过了多少好戏连台,可今日,不就是一个天赐的良机么?就让陈斯这个名字,再次让天下人震颤吧!”
“哼!”一声冷哼从胖子的嘴中发出。慕容瑾的一番话,却让他没有再继续动作。
“好了,今天天空阴霾密布,实在称不上美丽,晚生这就告辞了。”
说着,慕容瑾稍稍侧过身,左手成掌而立,右手成拳轻轻击打在左掌的掌心处。
“日月相交之时,汝与吾同在。”
慕容瑾轻声说道。
乌鹊长老陈斯撇着嘴,睥睨的看了这礼一眼,似乎极不情愿一般,也依照着同样的动作还了一个。
慕容瑾微微一笑,刚要转身离去,却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对了,那一日的水战,晚生只是破了无数船只,并没有夺走任何一个美丽的生命。这一点还请长老大人明察。”
“他妈的!”陈斯朝地上啐了一口痰,眼看着慕容瑾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自从他成为燕州的乌鹊长老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起过那个称号。
而今日,却被人提起了。
一同提起的,还有陈斯一股莫名的烦躁。
“就算是让那臭婊子说对了一次吧。不动动手,连我都快把这个称号忘掉了。”
陈斯转头向山坡下看去。
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古印率领的军队已经彻底瓦解了燕州步军的斗志。地上,满是血红的残尸断臂,土地,已经被染的通红。残破的盔甲,被折断的长枪。尸体上的表情似乎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无比狰狞。
惨败后仍生还的燕州士兵,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跪在地上,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古印在马上,仍旧和他的士兵们在呐喊着,用锋利的刀,了结掉仍在抵抗的士卒的生命。
这是自从燕云乱以来,青州的一次完胜。
只可惜,这一次的胜利,并没有持续多久。
陈斯将肩头后面那个长条状的大包裹卸下,重重的丢在一旁。随后在地上蹲坐下来,用牙齿嗑破了自己的食指,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三角眼,此刻眯的更小了。
“吾即汝身,汝噬吾魂。暗影浮世,幽冥之光。草木枯荣,生死轮回。风,血,魂,灵。开屠魔之门,戮千载,灭万生。吸天地之精,怨,仇,魄,影......”
低低的吟唱回响在山坡之上,空气顿时变得阴冷了下来。
天空中,乌云翻滚,阴沉沉的压在头顶,黑乎乎的一片。
古印正在山坡下杀的兴起,却听身后的一名士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古...古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古印擦了擦脸上刚刚被溅上去的鲜血,头也不回的喊道:
“兔崽子怕什么?!快下雨了,兄弟们随我冲过去渡河!”
“不...不是...不是天上...是地下...”士官的喊声,已经走了音。
古印勒住战马,疑惑的转回头看去。
顺着士官手指的方向,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古印又狠狠撕下块袍襟,使劲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再次抬头望过去。
那是一句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具燕州士卒的尸体。
他的身躯躺在地上,被一把长刀破开了胸膛。肚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滚落了出来,看着令人作呕。而尸体的脸,却不自然的扭向一边,看不太真切。
“他妈不就是一死人么?你个兵蛋子难道没见过个死人?”
话刚说到一半,古印的心中,却突然冒起一股恶寒。
他看清了,尸体面朝自己的脸,突然间,笑了。
一时间,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一种诡异的,悉悉嗦嗦的声音,回响在他们的耳边。
接着,古印看到了他一生中最诡异的景象!
那一具地上的尸体,慢慢的从地上的血泊之中站起来,内脏流了满地。鲜血顺着他的身上残破的甲衣,向下直淌。
而尸体脸上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狰狞的微笑。
下一刻,所有地上的尸体,仿佛都如同活了一般,缓缓的站起身来。而那些已经被砍去双腿的,仿佛也在挣扎,在地上不断蠕动着,抽搐着。
所有尸体的脸上,都是那同一个微笑。
士兵,以杀人为职业,而眼前的景象,是他们每个人的噩梦。
古印想命令部队撤退,却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个耷拉着脑袋,脖梗已经被人砍去一半的尸兵,突然间暴起,双手向旁边一名青州士兵的脖子掐去。那一名青州士兵,连一声也没有吭,脖子,便被人活生生的拧断了。
“啊!”古印手下的一个士兵,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恐惧如同瘟疫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间,迅速蔓延。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杀不死,那么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可他们仍旧端起手中的刀剑,朝袭来的尸兵身上,砍去。
“...混沌幽界,冥暗光华。杀,噬,血如流沙。无尘,无相,无闻,无觉,无光。天地终归虚无...”
吟唱仍在继续。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宛如黑夜。
一名士卒猛然间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仿佛无法承受的痛苦突然降临!
人们循声望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怪叫着,就像更被人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忽然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身上沾着鲜血的地方,传来阵阵痛痒。
古印也猛然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用手一摸,便觉得手中多出些东西。定睛观瞧,是脸上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接着,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痛痒,变成了钻心的疼痛。
一名士兵,向自己的沾着鲜血的小腿看过去。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腿上的肉仿佛突然间被抽干了一样,以肉眼能间的速度,开始腐烂,用手一碰,血肉便成块成块的掉落,露出白森森的腿骨。
这名士兵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接着,他被身旁冲上来的一名尸兵,活生生的撕成两半。
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再坚持下去的理由,恐惧变成溃败,变成歇斯底里的呐喊,最后演变成疯狂,和死亡。
血影凋零,驱鬼夜屠魔。
诛天元年五月八日,由古印率领的一万嬴军,在霄亭突围失败,全军覆没。古印到死,都再没有能喊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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