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地也许一辈子都无缘再见到。有时候,命运峰回路转,造化弄人,没有人能够猜透最后的结局,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是人生的魅力所在。人生如同品一杯香茗,不管有多少迷茫和痛苦,那星星点点的安宁与平静,却永远吸引着人们,醉在其中,不能自已。
一时间,两人竟听得呆了。以至于,他们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角落里传来的一声叹息。
“来的…可是外人么?”
随着微风,一个声音从石阵中幽幽传来,带着略有些沉重的喘息。
雨薇轻轻止住了弦,抬眼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夜幕中,走出一名罗刹族的老者。
是的,即使以人族的眼光去看,那也是一名老者。老者穿着一件宽大的布袍,漫长的寿命在他肩上不知压下了多少痕迹,佝偻的残躯却似乎仍在拼尽最后一丝残力抗争着什么。花白的胡须似乎几天没有打理,散乱的在胸前飘着,说不出的颓萎。
“老头儿你是谁?…哪个族的?”见得世面多了,韩冰不得不在普通的问话的后面加上半句,以征询身份。
此时,老头儿已经来到石台前,他颤巍巍的撩开布袍,伸出肋下多出的两条细瘦枯干的手臂。
“哎呀是个罗刹啊…咦?老头儿你中原语说的很好嘛?”见老者中原语说的很熟练,韩冰不由得奇道。
罗刹老人的脸上微微动了动,天生丑陋的容貌下,那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在笑。
“呵呵,中原语啊?老朽虽然白活了几百年,不过总还是能学到点什么东西的。”说着,他放下布袍,将多出的两条手臂藏在袍下,接着道:“那听你们的意思,你们真的是外人啰?”
“额…对于你们来说…算是吧。”韩冰顺嘴应道:“咱是人族,那个长白头发的也是。弹琴的这个,咱妹妹,是个羽人。”
说来也怪,老者虽然容貌丑陋,可却透着一股很自然的亲切感,让人根本提防不起来。韩冰一边搭着话,一边示意曹云和雨薇先不要出声。想来,是韩冰想要攀攀近乎,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于是曹云和雨薇便朝老者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老者点了点头,又在脸上挤出个奇特的表情。现在韩冰已经基本能分辨出,那是老者在笑。
“呵呵,最近…经常有你们外人来。刚刚走了几个,现在,你们又来。”
“刚刚?”韩冰眨了眨眼睛奇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么?”
“有啊!”老者点了点头:“你们应该也听说过,那人叫秦天,我们叫秦爷。后来还来了两个,一个叫慕容瑾,还有一个叫柯白。他们刚刚走,你们就来了。”
“刚刚…走…啊…”听着老者的措辞,韩冰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慕容瑾和柯白离开寂花宫,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这十几年对于罗刹族人来说,也确实…只是刚刚…
“那个啥…”韩冰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是啊,最近天下不咋太平,我们来的…比较频繁。那个啥,咱刚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好多人冲一个姑娘磕头,还唱什么经,那是在干啥?”
韩冰问这话的时候透着几分小心,想来,若这祭礼不能被“外人”偷看,自己也能找点理由周全。
可听老者的答话,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哦,你说集术礼啊。我们罗刹族的不灭城是建在沙暴龙卷之中,需要大量焏术维持。因此,每到满月之夜,寂花宫的宫人们便来石阵中搜集焏术力,维持不灭城的运转。你们看到的,便是那收集焏术力的祭礼。这样的石阵还有很多,宫人们搜罗一圈,也大体够用了吧。”
好一个集术礼!罗刹族善焏术,可韩冰仍旧没有想到居然能够驾驭到这种地步。千万年来,罗刹族的族人们就是通过这样的祭礼,来维持这混沌之中来之不易的平衡。
“本来,是不用这琴的。”老者“笑”了“笑”,看起来,他要比韩冰想象中健谈的多:“秦爷走后,宫主将秦爷的很多东西清理出寂花宫。可在我们罗刹族民间,秦爷的名望还是很高的。于是,大家搜理出秦爷的遗物,作为为数不多祭礼之物,比如这张瑟琴。”
说着,老者抬手指了指台上的古瑟:
“说起来,自从秦爷走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弹起过这瑟。刚才见你们在此地流连,老朽这才过来看看。”
此时,看着老者古怪的脸,韩冰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不太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特,很难以言表。本来,韩冰认为跟这么一个封闭的种族交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没想到,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会弹这琴么?”老者并没有看出韩冰心中的嘀咕,而是接着问道。
“额…啊?老头儿你啥意思?咱妹妹刚才不就正在弹,老头儿你出来这才打断的么?”韩冰被问的有些没头没脑。
“哦?原来,你们真的是在弹琴啊?!”一时间,老者的眼神中竟涌出几分激动,显得有种莫名的兴奋。
“等,等下…”韩冰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弄清楚点就快成一团浆糊了:“咱妹妹刚才弹琴,老头你没听出来?”
听到韩冰发问,老者这才似乎从激动中平复了一些。接着,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反问道:“外人,你可知,我们罗刹族在学习中原语的时候,最难的学的是哪个字?”
“哪个?”韩冰不解。
“乐!”老者肯定的点了点头:“因为我们罗刹族根本就不通音律,这琴所奏出的声音听在我们耳边,和寻常的器皿碰撞之声没有任何分别。你们刚才弹琴,听在老朽耳边,也只是寻常拨弹之声罢了。”
原来如此。联想到刚才在石台上“拨琴”的绝色女子,韩冰似乎若有所思。
“那你们,能再为老朽,弹奏一曲么?”
在场没有任何人想到,老者居然紧接着从口中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喂!老头儿你捉弄大爷我么?你刚才不是说你们都不通音律么?干嘛还要再给你弹一首?”韩冰有些忿忿。
“哦,外人你误会了。”老者摇摇头,接着道:“我们罗刹虽然‘听’不到音律,可仍旧能‘摸’得到。”
说着,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老者缓缓踏上石台,来到瑟琴之侧,正襟跪坐下来。接着,只见他十指分开,将每根手指的指肚轻轻贴在瑟琴的琴底。
“可以开始了。”老者“笑”着朝雨薇点了点头。
古怪的表情,丑陋的相貌,奇特的动作。即使他知无不答,可罗刹族老者似乎在众人眼中,却变成一个更加神秘的存在。
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雨薇皱了皱眉头,又一次在古瑟上弹奏起来。
还是那首《清波茗》,可此时弹奏的曲声,与刚才尽兴之奏已大不相同。同样的乐声听在韩冰和曹云的耳中,却多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小心。瑟曲已经变成普普通通的瑟曲,雨薇也只是为了完成老者的要求,而随意弹拨着。
瑟声中,韩冰终于将找到了与老者谈话的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似乎,从头到尾的谈话,老者都占据着主动。自己看似发问,可好像无处不都在老者的设计中。
是老者无心的么?
韩冰皱起了眉头。
然而此时,罗刹族老人却早已沉浸在那古朴的乐声之中。琴弦的震动顺着木纹流走,共鸣在瑟琴的底部,而最终又通过老者的十指传入他的身体。
老者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法“摸”曲的,那一次次简单的跳动在老者的指尖却演化为一种不可思议的节奏。罗刹族不通音律,千万年孤寂的他们却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感受曲乐的神奇,不免让人唏嘘。
一曲毕,老人早已泪眼朦胧。乐曲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也许千年都无法满足的奢望。
“可以了。”老人恋恋不舍的将手指从瑟底拿开,似乎仍旧无法摆脱刚才那一刻曲乐的缠绵。
接着,老者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朝韩冰“笑”了一下:
“多谢你们为老朽奏琴。为了报答你们,这寂花宫,老朽带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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