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当海浪一次次拍过,裹挟在其中的树枝石砾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鲜红的伤口。
她的家族从来不会放弃。沈达如此,沈华如此,沈梒也如此。
泪水划过少女的脸庞,又在下一刻被吹散在风里。
家族的每一代人,都被一座名为命运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风系血继术师,本质上是坚持与绝望的交织。无论是挣扎,还是努力,他们都在命运的漩涡中找寻那可能属于自己的痕迹。他们想要改变,想要在漫天花海里大笑,想要漫漫长夜里放肆哭泣。可最终,他们却穷尽一生,一路奔跑,一路追逐,将盛开的樱桃花永远留在那个美丽的春季。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沈梒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巨大的焏术不仅仅消耗着她的神智,也消耗着她的身体。风声凄厉,当日月双星于空中相交,黑红色光晕遮天蔽日,一堵巨大的海墙从空中压了过来,毁天灭地。
也许,这便是家族最后的终结吧。宿命啊,将我忘掉吧。沈家已经累了,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就这样吧。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单薄的肩。
那是一只长满白色毛发的手,手掌处是枯黑干瘪的皮肤,指甲似是很久没有打理过,藏满了污泥。
可不知怎的,在这天昏地寒的东海绝境,巨大的海啸浪潮之下,那只手的掌心居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暖。
手的主人是一名形如白猿的男子,杂乱的白毛在海风的撕扯下显得有些凌乱不堪。风吹开他额上的长毛,显出他丑陋而枯瘦的一张脸。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他的眉梢,在眉心处褶皱的缝隙里,点着一枚青黑色的痣。
三年前,他在龙丘城外的恶战中,终不敌夜屠魔的魔爪,困埋于城外的土丘之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如果说死,他早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多少年了,以不动风馆强行压制着血影凋零,丧失神智,最后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所守护的那个光明王早就化为一具土下的白骨。他所痛恨的夜屠魔,自己终究是没有战过。
他曾以为,罢了,这龙丘城外的土丘也许便是自己最终的归宿。父亲沈达已死,女儿沈梒又不敢认。从此,这世界便再与他无关。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鬼影白猿?那名号也不知是不是一种羞辱。
他叫做沈华,沈清风。
在失心谷的小岛上,还长着一棵他亲手栽种的樱桃树。
在这毁天灭地的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撤掉了自己的不动风馆,来到那个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人身边。
地狱的狂风,滔天的海浪。
我在生与死的边缘徜徉,认不清来时的方向。
时光如此沧桑,你也许早已忘却了我的模样。
可我心依旧在跳动,让我无法忘怀的,是你淡紫色的衣裳。
宿命从不曾放过我们,那是永世的业障。
我从地狱里来,终将向地狱里去。
只剩我孤身一人,迎着黑暗,逆流而上。
排山倒海,魂飞魄散。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可那又何妨?
能看到你,便是天堂。
因为这世上的某处,有那么一朵樱桃花,仍在绽放。
“爹!”当认出面前人的那一刻,沈梒早已泪如泉涌。
于是,在东海绝境的孤岛之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几团力量在扭动。
这力量开始的时候很小,很不起眼,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这力量便在转瞬间变得澎湃而汹涌。强大的焏术力在极小的空间内扭动着,打着旋。
冰冷的丘石上,随着一句句吟唱声渐起,那力量终于被解开了束缚。转瞬间,狂风大作,开碑裂石,日月无光!那是六道直通天地的龙卷风暴,每一道都比沈梒刚才使出的更大,更粗。气流在龙卷风暴中疯狂旋转着,白色的闪电隐于其中,噼啪作响。
六道巨大的龙卷风暴,裹挟着父女二人最后的决绝,向灭世海潮直直撞了过去。
如果世人皆骂我,我们就当它熙熙攘攘。
如果面前是海啸,那么我们正好乘风破浪。
如果这是我们生命的尽头,那么就将我们就将歌儿轻唱。
如果这是我们的宿命,那么就将宿命送葬!
那吟唱声是两个,一个清脆,一个低沉。
“吾即汝身,汝借吾魂。借星辰之海,看破山水沧桑。云卷舒,朝潮朝落,花开谢,寒来暑往。落若水之旭,祈苍梧于昆仑,祭云山之彝,祈玄冥于北荒。无诳,无妄,无痴,无忘。枕清月以高歌,沧海茫茫。献吾血于寂灭,随风逐浪。吾梦,吾醒,吾笑,吾狂。三界无情,噬吾魂于幽冥,纷纷扰扰。六道苍生,吞吾骨于莽荡,黄泉陌上。”
龙湮境,六道风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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