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你爹娘唯有你一女,若是你真没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若非如此,我在病榻上的这些日子也是熬不过来的。”张秀秀说着就红了眼眶,“姓庄的爱打人,自我被抢进去后,没有一日是好过的,稍有不如意就是毒打,他又怕自己的毛病让人知晓,根本不敢请大夫上门,都是任由自生自灭。”
祝春时听得心头火起,“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最后还是唐太太看我可怜,瞒着他叫了大夫来,对外也只说是我心里过不去寻死觅活。”张秀秀惨然一笑,“夫人 ,庄家于我,犹如地狱,又失了清白,哪里有脸继续苟活于世呢!”
“那是庄昌杰做的孽,你是无辜受到伤害的人,他都每日里求饶想要苟活,你又怎么不能活下去?”祝春时心里气愤,说话也不免带了分火气。
张秀秀低着头垂泪,“即便苟活,天大地大,也无我的容身之地。”她抬手用袖口抹去几滴泪,“今日请夫人过来,原不是为了说这些,倒让夫人听了这许多唠叨话。”
“天大地大,哪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处,不要说这些丧气话。”祝春时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些感恩之语就不必说了,我来得晚,实际上并没帮上什么忙,接你出来,还有你爹娘那边,也只是因为你们是远安百姓,我夫君是远安的父母官,这都是应该做的。”
张秀秀眼里含着泪,掩唇咳嗽了两声,“大人和夫人大恩大德,我万死也难以报答。”
祝春时握着帕子给她拭泪,心里虽然难过叹息,但在对方面前却没表露一丝一毫,“哪里就要万死了,你若是真想报答我,就好好的养身体,早日康健起来,那时我还有事情拜托你呢。”
张秀秀抬眼,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笑还是哭,“夫人身边的几位姑娘各有各的长处,我大字不识,又是个名声尽毁的人,哪里就需要我呢?夫人这话,只是劝我振作的吧。”
祝春时笑了笑,看了眼不远处立着的泻露圆荷两人,“我确实有事要你相帮,绝不糊弄,她们几个别的倒好,但都是跟我从京城过来的,论起对远安的熟悉,这里谁都没有你厉害。”
“还有,”祝春时面色严肃了些,“日后这些自轻自贱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想要一个人看得起自己,那自己就要先看得起你自己。要是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好,别人又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呢。”
“我,”张秀秀咬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春时转头从泻露手里接过一盏温茶,递给秀秀润唇。
六月的时节再喝热茶未免燥热,但张秀秀的身体也经不起凉气,不敢轻易喝凉茶冰饮,便折中先沏热茶等变得温热再喝。
“过去的事咱们只当被狗咬了,分明都是别人的错,咱们干嘛往身上揽?”祝春时轻声道,“若是有人因此诘责,那也是对方的问题,世道艰难,岂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承受的?那些男人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或多或少经不住磨难,可见谁去怪罪了,不都说他们有大志有大才,只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吗?”
从前没人对张秀秀说过这些话,她生长在乡野之中,那里自在却也拘束,可以上山下河,走街串户,但是对女子的名节尤其看重,宗族之内不乏因为丢失了清白而被私自处罚的。
遇到了事情,首先被责难的也是女人,他们只会怪女子不检点没规矩,却不会去骂男人无礼无耻;他们只会觉得女子长的好看是过错,是故意要去勾引别人,而不会觉得男人好色贪婪。
他们有无数种理由为男人开脱,却没有一句话是为了女人而说,反倒有无数种罪名往女人的头上扣。
“多谢夫人,我明白了。”两种不同的思想在张秀秀的脑海里互相辩论抵抗,十几年来有很多人和她说,作为女子要柔顺要听话要服从,要从一而终,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不同的看法。
她心内激荡,一时之间却又没有办法全然的接受,然而对上祝春时目光的时候,那些否认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偏开头,慢吞吞的,回答了这么一句。
祝春时原本也没想着这么一句话就能改变什么,只是不愿意再看见张秀秀因为这件事而难受折磨自己,若能因为这么几句话改变稍稍好受些,哪怕只有一点,也尽够了。
至于最后她究竟能不能真的振作起来,将这件事放下,不在一日功夫。
“好了,”祝春时替她掖了掖被角,“别想这么伤心事了,当务之急呢,就是你好好的吃药,养好身体,我还等着你好了来帮我的忙,若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去找谁,那才叫头疼。”她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眼角眉心,一副愁眉苦脸。
不仅张秀秀看见了抿唇笑,不远处的泻露圆荷也忍俊不禁起来。
“我知道了,夫人放心吧。”张秀秀声音里还带着些虚弱,但又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今日的话,还请夫人不要告知我娘,我怕她担心。”
“这是自然,这是我们的秘密。”祝春时朝她眨了眨眼,“等过几日你好多了,大夫说外出也无碍的时候,就让孙大嫂童二嫂带你回去看看你爹,也好让他安心,好不好?”
张秀秀满心里只有感激,哪里能说出什么不好来,眼圈一红,险些又要掉下泪来,好容易才忍住了,点点头,“好,都听夫人的。”
祝春时也笑起来,见她神色有些疲惫,说了半日话,颇费心神,当下也就不再打扰,叮嘱了孙大嫂两句也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圆荷好奇,先是看看张秀秀所在的屋子,又看看祝春时,小声问道:“姑娘,您是真有事情要张姑娘做,还是说话安慰她的?”
祝春时摁了下她额头,笑得有些无奈,低了声,“坏丫头,怎么什么都好奇。”
末了对着泻露也好奇看过来的眼神,还是低声解释了,“一半一半吧,我确实有事要做,张姑娘精神不好,我这话说了,她心里有个念头支撑着,总比现在的情况好。”
泻露也道:“姑娘这话说的是,有时候就缺那一口气。”
祝春时颔首,又叮嘱她们不准将这话说出去,便是春容她们也告诉不得,见认真答应了,才回了房,继续跟着萍娘在针线上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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