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意,但一想到自己救了县令,就有些飘飘然。不想此时被个老头出言制止,心里有些不愉。
于是垂眼认真辨别了几息,并没认出来这是哪家医馆的大夫,他想了想,确认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大夫?”
“无门无派,山野村夫,会点医术混口饭吃而已。”老大夫漫不经心道,看向祝春时,“大人的脉象乍看之下虽平滑有力,但偶尔却有滑数无序,并且带有燥热加快等迹象,若只是单纯饮酒,不至于此。”
刘大夫面露不屑,刚要开口嘲讽,就瞥见祝春时骤然沉下来的脸,嘴里的话不由得噎住。
祝春时原本以为这些都在俞逖的安排之中,因此虽然一开始担惊受怕,但在俞逖回应她之后就放下心来,并不如何慌乱。不想听大夫话中的意思,和她想的根本不同。
她的目光看着面色沉静双目闭合的俞逖,手心里微微发汗,“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夫君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一边说,她已经在脑海中开始回忆方才的场景。怜愫二女的话她全然不信,但此时问题就出来了,如果俞逖没有中招,身体没有出现问题,他为什么会选择跳进水中?
对,是他自己跳下的云水河。
俞逖善水,虽然比不得常年居住在湖海边的居民,但他曾经是去学习过泅水的,因为他不愿意自己有朝一日落入只能等待别人救援的处境。
那今日为什么会等到连江把他救出来?是中了招体力不济,还是有意如此?
祝春时直到现在,种种情绪重压之下的思绪开始清明,终于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俞逖处理事情有千百种方法,别说对面是两个女子,便是彪形大汉他也有办法对付,不会轻易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何况她还在这艘船上。
那今日,又为何主动让自己陷进去?
除非......祝春时看着思索的老大夫,心中似乎已经摸到了事情的真相。除非那个时候的他需要水,而在船上,在他谨慎小心却依旧中招之后,他绝不可能去找万家的人安排沐浴,只能借着怜愫二人过去的机会,跳进水里。出来后又装作昏迷不醒,将局面全权交给她不说,也借此将优势握在手里。
他受伤昏迷了,而且是在万家的船上,是因为万家的人,不论如何,万家都逃不掉嫌疑。
祝春时脑中的念头瞬息而过,实际上也才过去刹那,老大夫就斟酌着开了口:“观大人脉象时有热气,应该是用了些......”他顿了下,“助情花香。”
众人哗然,助情花香这个东西可不是稀罕物,在场的许多人在风月场中都或多或少用过,实在是别有趣味。然而俞逖严肃正经,从来不要舞姬歌女伺候不说,便是送上门的姬妾也不要,只是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也会用这么东西助兴。
祝春时面色也有些不好,这东西就算她不知道是什么,单看周围人反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老大夫见祝春时面色难看,紧忙说道:“不过夫人放心,我看脉象已经趋近平缓,应该是摄入的不多,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胡说八道!”刘大夫跳脚道,“若是大人真的用了这些,我怎么会没有把出来?你无门无派,不会是什么骗子吧?”
“此人来历不明,夫人不可轻信啊!”万老爷见状,也连忙说话,“刘大夫乃是妙仁堂的大夫,医术不说如何了得,但向来没出过什么差错,而这位,却突然出现,众人都不认得,还请夫人三思。”
那老大夫看了眼刘大夫等人,哼声,“你一心想要邀功,诊脉的时候心气浮躁,如何能静下心来去摸脉象?以大人如今的脉搏来看,想来并非直接由口而入,估计是从鼻腔吸入了些许,所以脉象不甚明显,反应也不大,幸好是泡了回冷水,多多少少解得差不多了,现下喝碗姜汤就没事了。”
他人虽然老,眼睛却还没瞎,医术也不差,俞逖身体什么情况,打从摸上脉的时候就知道了。
“姑娘。”泻露突然想起来什么,快步过来在祝春时耳边说了一句。
祝春时恍然,看向老大夫的眼神也和缓许多,“原来是洪大夫,我自然是相信您的,多谢您跑这一趟了。”
随即她又请洪大夫查看怜愫二人身上是否带有助情花香的味道,洪大夫皱着眉头,只是稍微靠近些许,“有,但是不多。而且她们身上香粉味重,即便有也被压下去了。”
祝春时了然,又请平明把人带去方才他们宴饮的厅堂检查。
刘大夫讪讪,看了看万老爷又看了眼骆老爷,只好趁周围人没注意的时候退了两步,躲到人群里不出声了。
“夫人,这——”
“万老爷。”祝春时面带微笑,“如今你最好不要说话,不论是她们姐妹故意如此,还是万家人的主意,都和你这个当家的分不开。”
撑到如今请了大夫过来,将这件事情暗中的某些谋算在众人面前揭露开来,再加上担心祝春时的状况,俞逖自觉时候差不多,便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微微睁开眼睛。
“爷,您醒了!”自从俞逖出事落水之后,连江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一下,因此在俞逖眼睫微微颤动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俞逖睁开眼的瞬间,他就惊喜的叫了起来。
“什么?大人醒了?”
“哎,大人可算是醒了,今天的事情想来就要结束了。”
“不过说起来,这位县令夫人从前看起来最是好脾气不过,今儿倒是厉害,若是赶紧离开下了船,哪里还能去查什么花香啊。”
陈太太听着耳边众人的议论,和万老爷对视一眼,两人心底俱是一沉,原本想着祝春时懦弱没主见,趁着这工夫把事情定下来,等俞逖醒了就算是再有办法也无力回天。但没想到,终日打雁,居然有朝一日被雁啄了眼。
怜姐儿和愫姐儿本就被泻露圆荷看住,先是被发现身上的花香,又听俞逖醒了过来,手心额头都冒出了薄汗,咬着唇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六哥,你醒了。”祝春时匆匆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笑道。
俞逖朝着她笑了笑,反手相握,咳嗽了声,有些虚弱的道:“没事了,别担心。”
连江忙把人扶起来坐着,又倒了杯茶递过去,“爷,顺顺喉。”
俞逖喝了,缓过气来,看着这间屋子里大大大小小站了二十来个人,很是热闹,他朝着邹县丞苏主簿等人笑了笑。
“今日惊扰到大家了,明天我再请客赔罪。”
邹苏等人连忙摆手,说是惊扰,但他们不缺这顿饭,倒是这场热闹难得,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现在本官醒了,万老爷和陈太太想说什么便说吧,免得传了出去,说本官判案不讲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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